贺兰寂没有责怪绮雪的欺瞒,甚至没有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即便他为了救出绮雪而失去了自己的双手,他也坚信绮雪对他的爱,知道绮雪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弃他而去。
谢殊只觉得他的话异常刺耳,因嫉妒而越发怒火中烧,冰冷地驳斥道:“这可未必。”
他还记得绮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他和洞渊神对立,绮雪一定会站在洞渊神的一边。
他知道绮雪很爱他们,但他的爱很可能依旧比不上对洞渊神的信仰,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信仰洞渊神了。
谢殊只要稍作想象,也许绮雪假死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就那样心甘情愿地跟随洞渊神离开了,他心中的愤怒就几乎化成实质,假如玄阳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这股愤怒早就把玄阳撕成碎片了。
贺兰寂微微摇头,没有回答谢殊的冷言冷语,转而对姬玉衡说道:“你留在京中,处置朝中事务,我会亲自接圆圆回来。”
姬玉衡一怔,失落地垂下睫毛,心里难受极了:“儿臣……”
他习惯于事事听从贺兰寂的命令,也清楚他和贺兰寂不能同时离开上京,至少要留下一个主持大局,可是他也想去大荔山接绮雪回来。
他是那么地思念绮雪,一刻也不愿独自守着冷冰冰的皇宫。
当初绮雪前往行宫的时候,他就留在了宫里,出事后,他后悔至极,为什么自己没能去见绮雪最后一面,而这一回,他一定要亲自把接回接回来,他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了。
姬玉衡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对贺兰寂说:“儿臣愿与父皇同往青州,迎接母妃回宫。”
他顿了顿,将声音放得很轻:“……我真的很想他。很想。”
最后这半句话,是他以平等的身份对贺兰寂说的,不是君臣,也不是名义上的父子,而是他们同为绮雪的情郎,对心上人的思念和爱意是同等的,贺兰寂不该阻止他。
贺兰寂沉默片刻,正要开口,谢殊打断了他们二人。
“不必商量了,你们两个都留在京中,我会把绮雪带回来。”谢殊道,“大荔山是座妖山,且洞渊神本尊很有可能正在山中,对凡人而言太过危险,你们不必送死。”
说着,他又举起染血的毛绒兔:“卫淮没有回宫,只送来这份留音,想来他遭遇洞渊神的化身,已经凶多吉少,难道你们也要步他的后尘?”
贺兰寂神色一暗,吩咐薛总管:“派出朱厌卫和诸怀卫,搜寻大将军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他。”
除此之外,他又吩咐了几桩朝中的要事,薛总管领旨下去了,接着,他在姬玉衡的搀扶下缓缓从轮车上起身,对谢殊开口。
“卫淮可能不在人世了,所以我会亲自领兵前往大荔山,接圆圆回宫。”
贺兰寂道:“倘若圆圆真的是为了我才假死离开,那么也只有我才能说服他回来。”
“即便圆圆不愿回京也不要紧,我可以留在山中,陪在他的身边,至于这个皇位,”他的目光落在姬玉衡身上,“便交给你了,云期。”
姬玉衡没有立刻应下,只是说道:“我不惧危险,我会随军同往大荔山。”
“……也罢。”
谢殊不再劝说他们,尽管不愿,但他必须承认贺兰寂说的是对的,也只有贺兰寂才最有可能将绮雪劝回来,绮雪对贺兰寂永远有着一份旁人没有的偏爱。
最终,三人商议好细节,便各自前去准备了。
鉴于此行极有可能会遭遇洞渊神的化身乃至本尊、迎来一场恶战,他们带上了几乎全部的战力:大雍数十万精兵,卫淮的妖兽铁骑,云月观的道士,以及所有的成年银龙。
并且在他们前往大荔山的途中,也会抽调各州的精兵和修道方士,待到他们到达大荔山的时候,这将会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即便是强大如神灵,也不得不忌惮他们的力量。
数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出发的前夜,贺兰寂命薛总管代笔写下两份遗诏,并妥善收藏起来。
一份遗诏是如果他驾崩于青州,他将传位于姬玉衡;另一份遗诏是,如果他和姬玉衡皆身死青州,则由丞相和几位重臣在宗亲子嗣中挑选新的继位之人。
收起遗诏,薛总管已经湿了眼眶,这一次的出行太过危险,贺兰寂没有带上他,他将留在京城,辅佐几位太妃处理宫中事务。
他跪拜在贺兰寂面前,深深地叩首:“老奴……恭祝陛下平安顺遂,与娘娘早日归来。”
贺兰寂微微颔首,示意薛总管起身,难得流露出些许温情:“我会的,你放心。”
他望向天边的明月,低声呢喃。
“圆圆,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
深夜。
绮雪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卫淮出事了。
灰沉沉的天空下,是一片金色的麦田,乌雀惊飞,饱满的麦穗溅满了血迹,卫淮倒在麦田之中,身下形成猩红的血泊,翻卷的血肉露出皑皑白骨,死不瞑目。
这个梦太过逼真,绮雪瞬间涌出眼泪,就这么哭醒了,甚至清醒之后,他的情绪依然受到梦境的影响,那种绝望感挥之不去,他就这样默默地蜷在床头流泪。
“阿雪……?你怎么了?”
几乎是在绮雪坐起来的同时,睡在他身边的玄阳也睁开了眼睛。
看到绮雪脸上的泪痕,他坐了起来,将绮雪搂入怀中,温声问道:“为什么哭了,做了噩梦吗?”
“元青……”
绮雪吸了吸鼻尖,将脸埋进玄阳的胸膛:“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玄阳握住他微凉的手,心中既怜惜,又有些恶劣地感到害怕的绮雪很可爱。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才会将你吓成这么可怜的模样?”
绮雪小声道:“我有点记不清了。”
他没有告诉玄阳自己梦到的人是卫淮,他知道玄阳不喜欢自己提起陛下他们:“醒来就忘光了,只是记得那个梦很可怕,还有些悲伤。”
玄阳擦去他的泪,落下一吻:“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那些噩梦就只会是虚幻的梦,永远不会成真。”
他落下一道安神的法术,驱散了绮雪悲伤的情绪,还能让他睡个好觉,不再有噩梦出现。
玄阳又哄了绮雪好一会,轻轻按住他的胸口,让他重新躺下来:“睡吧。”
“好……”
绮雪乖乖应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玄阳也躺了下来,手掌搭在他的腰间,一下下地轻拍着,像哄小孩一般哄着他入睡。
圣君对他还是这么温柔耐心……
绮雪想着,又往玄阳身边贴近了一点,轻轻地依偎着对方。
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最近总是觉得圣君似乎变了不少。
最明显的就是气息的变化。
从前的圣君满身都是清淡温暖的焚香味,可最近他的气息虽然还是很好闻,却变得阴冷许多,似乎掺杂了一丝血的味道。
绮雪还记得这个变化是从前几天开始的。
那天玄阳回来的时候,衣摆染着大片的血迹,而且他穿的不是往日的白色道袍,而是从未见过的黑裳,面色非常苍白。
自从那天开始,玄阳身上的血气就再也没有消失过了。
他担心玄阳是不是受伤了,但几经询问,玄阳只是笑着否认,他也确实没看出玄阳有伤,这才放心了一点。
当晚,玄阳第一次和他共寝,从此他们夜夜同床共枕。
绮雪没有拒绝,一来他们快要成婚了,于身份而言是合适的,二来玄阳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睡觉而已,他还挺喜欢被人抱着睡觉的。
黑暗中,被玄阳安抚着,绮雪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心想,无论圣君怎么变,对待他都是一如既往,那他就应该相信圣君,专心准备婚礼,不要生出没必要的忧虑。
绮雪睡意渐浓,忽然听到玄阳声音很轻地问他:“阿雪,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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