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查出这里面隐藏的真相。
阿雪离世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他们日夜招魂,却始终没有招到阿雪的魂魄,虽然招不到魂魄也是很正常的情况,但如果这件事的背后真的存在着什么幕后黑手,也许就是对方收起了阿雪的魂魄,才导致魂魄一直没有出现。
就是这个念头支撑起了几近崩溃的卫淮,他太需要一个让他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否则他真的会彻底发疯,陷入比当年被妖魔吞入腹中还要更深的绝望之中。
白虎穷尽妖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苍山,山上布有阵法,不适合妖魔上山,卫淮便留它在山下休息。
这段时日白虎陪他不眠不休地赶路,比他还要辛苦,是该让它歇一歇了。
“嗷呜……”
他离开前,白虎用爪子勾住他的衣摆,大大的虎眼睛里充满了央求之色。
卫淮拍了拍它的虎头,出言安慰道:“我会让你见到阿雪的,哪怕只是他的魂魄。”
他戴上黑色帷帽,遮住了自己这张人人认识的脸,独自登上了苍山。
谢殊的道场与云月观相连通路,卫淮想要前往道场,就必须先经过云月观。
他一路穿行上山的山路,发现前来上香祭拜的百姓比以往少了许多,从前云月观香火鼎盛,上香的百姓可以从山顶一路排到山脚,而这般冷清的景象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从百姓的交谈中,卫淮得知了香客稀少的原因:那日的大火中,谢殊显出了龙形,被没有见过龙族的弟子们误认成了巨大的白色妖魔。
而后,这件事不知被何人泄露出去,京中传开了风言风语:真正的谢国师早就死了,如今取而代之的就是这头白色妖魔,它一头极度危险的食人妖魔,潜伏在道观之中,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吃掉整座京城的百姓。
不少香客都信了这些谣传,不敢来云月观上香了,剩下的香客中也有不少信了大半,他们心里也害怕,但因为有极其紧要的理由,才不得不来,通常是家中有重病的患者,必须为了家人上山求药。
听完他们的议论,如果不是因为心情过于沉重,卫淮一定会发出嗤笑。
虽然他厌恶谢殊,却也佩服谢殊的本事,如果说有什么妖魔能取代谢殊,那大概只有山阴娘娘了。
山阴娘娘作为洞渊的神灵,是天下妖魔的共主,应该是有取代谢殊的本事的。
除了她之外,卫淮不信还有谁还能打得过谢殊,倘若山阴娘娘想吞吃上京的百姓,她又何必假扮成谢殊,直接进城开吃就是了。
就这样,伴随着百姓们的议论和叹息声,卫淮走进了云月观。
云月观里的人倒是比山路上的要多出许多,甚至比平日更加拥挤和混乱。
卫淮妖魔之躯,一进云月观就开始浑身不适,他皱起眉头,忍耐着疼痛和烦躁穿过人潮,却被人潮挤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些人就是普通百姓,卫淮不便动手推搡,否则他会放倒一大片,就这样被迫随波逐流地来到了香客们的目的地。
紧接着卫淮听到了一道熟悉却令人生厌的声音。
“还请诸位善士稍安勿躁,近来本观灵药充足,贫道和师弟们今日也会按照顺序为善士们施药,人人有份,不必争抢,搅扰秩序之人将会被逐出本观。”
这道声音平静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在他的安抚和威慑下,香客们自觉地排起了队伍,转眼间只剩下卫淮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兀。
而人群散开后,卫淮隔着帷帽的黑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玄阳。
玄阳被几位师弟簇拥在中间,手持拂尘,道袍素净,神情悲悯柔和。
他虽然不是弟子之中外貌最出众的,却是气质最出尘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玄阳安抚好香客,便命师弟们搬来长案,在长案上分门别类地置放开各色药包和丹药葫芦,其中不乏很珍贵的灵药,引来香客们的一片惊呼与感激之声。
玄阳淡淡一笑,抬起眼眸,正好看到了卫淮。
他似是没有认出戴着帷帽的卫淮,出声问道:“这位善士可是为了求药而来?”
卫淮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
他对玄阳极其厌恶,甚至要超出对谢殊的厌恶,因为就在绮雪跌入古镜失踪的那段时日,他本想索要古镜寻找绮雪的下落,等到找回绮雪就归还古镜,玄阳却拒绝将古镜交出来。
卫淮在盛怒之下,率领大军围困了云月观,意欲逼迫玄阳就范,玄阳却宁愿观中弟子被擒负伤,也要守着古镜不放。
后来绮雪虽然平安归来,卫淮对玄阳的厌恶却变得根深蒂固,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玄阳一顿,只是后来总是没有时间,就慢慢放下了,而现在他也没心情教训玄阳。
卫淮穿过云月观,来到后山,在道场附近停了下来。
道场受法力保护,通常不会显露出来,卫淮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运转妖力,将声音变得格外洪亮,大声喊道:“出来!谢老贼!”
一时间,林中惊起飞鸟无数,“吱呀”一声,道场大门敞开,门缝后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前来给卫淮开门的是银龙童子。
他似乎哭惨了,除了脸色是白的,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尤其是眼睛,被他揉得肿得像两粒扁桃。
银龙童子素来好面子,可现在的他就连见到卫淮这种外人都忍不住哭腔,打着哭嗝说:“你进来吧,但是观主正在给贵妃娘娘炼制身体,你不要打搅他。”
“我知道。”卫淮问,“他什么时候能炼好?”
“不知道。”
银龙童子胡乱抹着眼泪:“能放置魂魄的身体很难炼,观主失败很多次了,而且因为没有贵妃娘娘的血肉作为原料,观主不得不掺入龙血替代,他快把自己的血放干了,现在只能用其他龙的血了,可是我们的血都不如观主纯正,效果就更差了……”
他说着,突然放开嗓门哇哇大哭起来,卫淮本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的同族,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哭嚎着对他说:“贵妃娘娘的魂魄真的能找回来吗?他真的能活过来吗?要是他死了该怎么办啊,我不想他死,我想要他回来……”
银龙童子擦眼泪的时候,衣袖顺着他短短的手臂滑落下去,他的人形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模样,卫淮却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数条割痕,原来他也为绮雪的身体放过数次血了。
卫淮眼眶一热,心中既酸楚又骄傲,既悲苦又怨恨。
看啊,他的阿雪就是这么惹人喜爱,无论是谁,只要见过他就都会喜欢他,他们关心着他、惦记着他,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阿雪,他竟然、竟然会……
不……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卫淮的身形突然停住了,一种古怪的、强烈的违和感弥漫上他的心头,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是非常古怪的、绝对有问题的,但究竟是哪里?
他盯着银龙童子哭得惨兮兮的脸,脑海中思绪急转,沿着他回来之后的所见所闻一路推进,皇宫、灵柩、贺兰寂、苍山、谢殊、云月观、玄阳——
对了,就是玄阳!
玄阳的反应不对!
明明阿雪不在人世了,可是玄阳竟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就那么平静地为香客们分发丹药,甚至有闲情逸致注意到他这种不为求药的散客,说明他的心情很放松悠闲,这肯定不正常!
卫淮知道玄阳和绮雪是老相识,以前玄阳常常入宫送药,每次都会主动为绮雪诊平安脉,卫淮偶尔碰到过一回,发现玄阳待绮雪还要更加温和宽容,显然和绮雪还算相熟。
后来玄阳拒绝交出古镜,卫淮没有深思过他拒交古镜的理由,从前他下意识地认为玄阳只是不想借出云月观的镇观之宝,以免有所损伤,才断然回绝了他,可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有别的原因?
一种可能,玄阳想害死阿雪,所以拒交古镜,以免阿雪真的获救。
另一种可能,玄阳太想救阿雪了,又不信任其他人的手段,想要亲自救出绮雪,这才拒绝交出古镜。
前一种情况几乎不可能,玄阳常常为宫中送药,多的是和阿雪接触的机会,如果他想害死阿雪,一定有千百种隐秘的手段,而不是用截留古镜这种愚蠢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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