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急得团团转,忽然它想到了什么,从卫淮的衣襟中叼出了染血的毛绒兔,用爪子轻轻扒拉一下,注入一丝妖力,小兔子立刻蹦跳起来,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七郎、七郎,告诉我,谁是我的乖小狗呀?七郎是我的乖小狗吗?”
毛茸茸的小兔子围绕着卫淮打转,它的声音在空旷的麦田中显得那么细弱、缥缈,却如烟如雾般轻缓地飘入卫淮的耳畔,似光明乍现,驱散了那些黑暗的、恐怖的阴影。
七郎……七郎是他?
对,没错,就是他,他是阿雪的七郎……
或许阿雪不属于他,但他一定属于阿雪。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叫任何名字,他只需要记住,他永远是阿雪的七郎,也永远是阿雪最乖的狗。
作为阿雪的七郎,他的使命就是把阿雪带回来,他……他要让阿雪回来、让阿雪自由。
就是这股强烈的、唯一的执念,穿越了三百年漫长的光阴,也穿越了两个世界,令卫淮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很轻地呢喃道:“阿雪……”
“阿……”
“雪……”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绮雪的名字。
这两个字在他心底是那么地珍贵,每念一遍,都会给予他更强大的力量。
因为想见阿雪,他从地狱的边缘爬回来了。
还好他回来了。
卫淮扯起嘴角笑了笑,却由于太过虚弱,以至于这不像是一个笑容,反而像是面部的抽动。
他的自愈能力极强,躺了一会,渐渐恢复了些许精力,便叫来白虎,断断续续地说:“照影,你把小阿雪放到我嘴边,我跟……跟它说几句话。”
白虎高兴又担心地看着他,抬爪将毛绒兔推到卫淮唇边,卫淮偏过头,低声对毛绒兔说了一些话,便叫白虎把它叼上:“去,把它送给……送给陛下。”
其实更好的选择是直接送到谢殊手中,可白虎年幼,妖力尚且不足,根本无法靠近云月观,卫淮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将它送到贺兰寂手上。
希望陛下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但白虎这回没听卫淮的话,而是在卫淮身边徘徊不去,担心它离开的时候,卫淮有可能会遭遇危险。
“去吧。”
卫淮轻声道:“快去,是为了阿雪。”
听到这是为了绮雪,白虎不再犹豫,一跃而起,风驰电掣地朝着上京奔去。
卫淮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仰头看着上方。
成片的麦子遮挡了大半的天空,映入他眼中的除了麦子的金色,还有橙红的天空,落日的余晖将天际染得殷红,色泽美极了,不知道阿雪是不是在看这么美的夕阳呢?
哦……对了,大荔山在大雍的极西之地,落日比上京慢,现在还是白天,阿雪看不到落日。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还有很多和阿雪一起看落日的机会。
每年他都要巡视大雍边疆,到时候他就邀请阿雪和他一道同去,就像他们初遇的样子。
如果阿雪舍不得离开陛下,那他就退让一步,把陛下也带上。
在他和陛下交谈的期间,陛下已经提到了自己的退位之心,等到阿雪回来,他应该就真的不当皇帝了。
要是把陛下绑过来,他就不信阿雪不心动,到时他就可以借机向阿雪邀宠,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死缠烂打,他不信阿雪会一次也不理他……
卫淮轻笑一声,明明身体还痛得不得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轻盈的宁静和温暖,只要想起绮雪,他就总是如此,身心都被甜蜜的爱意填满,便感觉不到疼了。
“哗啦……”
一群偷吃麦子的小鸟忽地从麦田中惊得飞了起来,逃向天空,而躺在地上的卫淮也瞬间紧绷了神经,因为和那些小鸟一样,他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混沌的气息。
可是他动不了,更逃不掉。
一只素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卫淮散乱的头发,就这样硬生生地拎起了他。
出现在卫淮视线中的是玄阳的脸。
这不是死而复生的玄阳,而是另一个玄阳,他是洞渊神新的化身。
他长着和死去的玄阳相同的脸,但气质判若两人。
新的玄阳一身黑袍,染着大片血污,再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气质,眸中流露出的是病态的、纯粹的恶,似黏腻的蛆虫被捣烂在他的眼中,淌出的恶念浓郁稠密得令人作呕。
他像是前来向卫淮索命的厉鬼,与从前的玄阳站在善与恶的两极。
玄阳盯着卫淮,就像盯着一块炖得烂熟的肉,眼神直勾勾的。
他开口,露出森白的牙齿:“你都看见了。”
卫淮被他强大的力量镇压得动弹不得,在浑身剧痛下,他依然笑道:“是啊,我都知道了,洞渊神,又或者叫你,‘左手’?”
他说话时,头皮被拽得渗血,鲜血缓缓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而玄阳恶意涌动的目光便顺着血珠一起滑落,就仿佛……他想喝了这些血。
很快,卫淮便知道这并非他的错觉。
玄阳放手,将他重重砸向地面:“虽然时候未到,我不该杀你,不过……你确实留不得了。”
下一瞬,血肉横飞。
玄阳生生扯下卫淮的一条手臂,从断口处大口地撕咬下去,吞吃着新鲜的血肉。
……
一只皮毛油光水亮的赤狐步履轻盈,甩着蓬松的大尾巴,穿梭在茂密的麦田中。
桑迟的心情很欢快、很轻松,因为就在刚才,他成功地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枉他快偷光了他爹的宝库,再千里迢迢地赶来上京。
有了这个东西,他应该就能带阿雪逃走了……
赤狐抖了抖耳朵,眼眸亮晶晶的,这时群鸟忽地从麦田中飞了起来,翅膀扑棱棱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将身体低伏于地面,警惕地看着四周,打量着周遭的动静。
他其实就是做贼心虚,看什么都草木皆兵,因为他需要的这个东西是他偷来的,虽然他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苦主一年半载都发现不了宝物失窃,但万一他们追上来就麻烦大了,他很有可能无法脱身,最后被他们吊起来做成狐狸肉干。
桑迟观察了一会,不见有人追来,但比脚步声更可怕的是,他闻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似乎就是群鸟惊起的方向。
那边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血腥气?
赤狐停下脚步,本能地不想靠近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因为血往往就意味着危险,况且他怀揣着重要的宝物,更不该多管闲事了。
桑迟决定绕路避开,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来时的方向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大概是附近的农户,用柴火棒和草叉拨开麦田,四处翻找着:“你真的看到这附近又来了一只狐狸?”
“千真万确,错不了,肯定是狐狸,这只还是红毛的,漂亮极了!”
“哎哎,你捅轻点,别扎到狐狸毁了它的皮,那可是十两银子呢!”
“你当它傻,看到有人来了,它不知道跑?不过嘛,嘿嘿……这畜生肯定想不到咱们在附近都围了网,它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咱的手掌心,就像那只棕的……哎哟!”
几人说着,忽然齐齐摔了个狗吃。屎,草叉飞起又落下,贴着农户的大腿根擦了过去,差点扎中那玩意,把他生生吓晕了。
听到他们得意洋洋的交谈,桑迟不禁火冒三丈,动用法术惩罚了他们。
他又吹了一口妖气,把几人全身的衣服都吹飞了,叫他们只能光着屁股回去,遭受乡亲的嘲笑。
这么说来,那股血腥味难道来自另一只被抓的狐狸?它已经被剥掉皮毛了?
桑迟心里一紧,不忍听闻同类遇害的惨讯,他决定还是过去看看,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类被剥皮吃肉。
打定主意,赤狐向着血腥气的源头飞奔过去,一边跑,他一边往自己身上丢了一个隐身的妖术,免得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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