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绮雪一起死去。
“我……”
谢殊开口,目光和声音都变得空洞:“我没有不准绮雪回宫。”
“我会为他殓骨。”
“我亲自来……”
……
弟子奉上了晶莹剔透的玉皿,以及扫香灰用的香扫,用于收敛绮雪的骨灰。
谢殊跪在焦尸旁边,将香扫轻轻地拂过焦尸的头顶,一点点地扫入灰烬。
他的手颤得厉害,总是控制不好力道,或是太轻了,或是太重了,不慎碰下了一大块骨灰。
谢殊立刻停住动作,握住自己的手腕,直到颤抖停止,他才重新拿起香扫,小心翼翼地将碰落的骨灰扫入玉皿。
从头顶开始,接着是绮雪的脸……
他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就连五官也无从分辨,绝艳的容貌在死后不过是一捧黑灰,和其他烧焦的尸首没有任何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谢殊晃神得厉害,总觉得这一切都极不真实,躺在这里的人不是绮雪,而是其他人的,绮雪还在宫中等着他。
只要他回去,就能见到绮雪。
但是很可惜,这只是他的幻想。
绮雪就在这里,就在他的面前……
他正在亲手为绮雪装殓尸骨。
这个念头有如千钧重负,瞬间击垮了谢殊的意志,令他从恍惚变成极度的清醒,而这种清醒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绮雪死了,他失去了他,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啪!”
玉皿的盖子砸落在地上,摔碎四分五裂。
每一块晶莹的碎片都映出了谢殊惨白的、痛苦到扭曲的面孔。
也映出了他眼底的泪。
摔碎的其实是他。
他被绮雪的死彻底撕裂了。
第112章
大荔山。
“阿雪回来啦!”
“阿雪回来啦!”
绿香球叽叽喳喳地飞出神祠, 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自己的同族们。
不出片刻功夫,小鹦鹉们漫天飞舞起来,如同下起了五彩斑斓的花瓣雨, 将绮雪回山的消息传遍了每个角落,山间的空气都变得快活和躁动起来了。
作为全山最可爱、最漂亮、最聪明的兔,绮雪向来极受追捧,是所有小动物的梦中情兔,已经整整一年没见了,它们当然十分思念绮雪。
虽然春天早就过去了,现在是秋天, 但……也不影响它们求偶吧?
更妙的是,桑迟少主如今不在山中,再也不会有人阻挠它们亲近阿雪了, 以前少主总是跟在阿雪的身后,明里暗里地给情敌使绊子,才会导致阿雪那么多年都没有伴侣。
事实上, 几乎整座山的妖族都知道桑迟喜欢绮雪,除了绮雪本人。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绮雪就是不开窍,对桑迟一点想法都没有,导致桑迟总是被朋友嘲笑,而大多数妖族也并不忌惮桑迟的少主身份, 肆无忌惮地追求绮雪,反正阿雪又不一定是未来的少夫人,他不喜欢少主,难道少主还能强娶不成吗?
妖族们听说绮雪人在神祠,纷纷蠢蠢欲动地涌向山顶, 还没见到一根兔毛,就有不少实力强大的妖魔大打出手,抢夺优先求偶权。
而这一切混乱都在桑迟出现后戛然而止。
清俊的狐族少年踏上神祠的台阶,站到最上方的位置,背着双手,睥睨着下方的妖魔们:“我看谁敢进去。”
“少……少主?”一个小妖怪结结巴巴地问,“你不是不在山里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桑迟冷哼一声,傲慢地说,“我的行踪还需要向你们交待?”
群妖悻悻地散场了,倒不是畏惧桑迟的地位,而是他们真的打不过他,桑迟身为灵狐族的少主,天赋异禀,妖力强悍,除了山主,山中早就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至于他以前天天变成红毛狐狸追绮雪,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他就是为了逗绮雪玩,那时绮雪还没修出人形,兔形是很小的一只,桑迟只有变成狐狸才方便和他亲近,否则化作人形捕捉绮雪,那就欺兔太甚了。
妖族们离去之前,有个大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桑迟:“你不需要跟我们交待行踪,反正你就是阿雪的狐狸尾巴,阿雪在哪儿你在哪儿,你一定是追随阿雪回山的。”
“少废话,快滚!”
桑迟恼羞成怒地赶走了对方,又在神祠门口站了片刻,整理好衣服和发冠,这才走了进去。
他转了一圈,没发现绮雪的身影,反倒发现神像变了样貌。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正当桑迟惊疑不定地检查神像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你是来找阿雪的吗?”
桑迟回头,和玄阳对上了视线,此时玄阳已经换下了道袍,换上了一身玄色袍服,冲着桑迟笑了笑。
“你是什么人?”桑迟皱起眉,“阿雪在哪儿?”
“阿雪还在休息,如果你想见他,就等他睡醒吧,相信他见到朋友也会感到高兴。”
玄阳莞尔道:“至于我,我是阿雪的夫君、这座神祠的主人,你可以叫我‘玄阳’,也可以叫我‘山阴’。”
-
兔团蜷缩在柔软如云朵的被子里,睡了足足两天,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他梦见卫淮和姬玉衡到处找他,因为找不到他,他们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统统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蘑菇。
谢殊变回银龙,给自己龙鳞刷漆,全身刷成绿色,他说他这是老黄瓜刷绿漆,刷得越嫩兔团越喜欢,还给兔团展示了两根巨大的黄瓜。
而贺兰寂……贺兰寂只是静静地坐在水边,眺望着月亮的倒影,目光空洞,心如槁木。
忽然浪潮来了,将贺兰寂卷入水底,兔团着急地跳进水里救他,一直向水底游动,却离贺兰寂越来越远。
他就这么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四只小爪爪还在拨动着被子,兔毛蹭得凌乱,比他躺下来的最初位置前进了一大截。
兔团发了会呆,慢吞吞地理好了兔毛,从床上跳了下来。
玄阳在离开之前,给兔团留下了一抹意念,兔团便知道这里是洞渊的极深处,一片无光无声的混沌之地。
当然,玄阳作为洞渊神灵,可以凭意念随心所欲地改变这里,他将日光和月光移入洞渊,这里便有了日月更替,和外界的时辰是一致的,现在刚好是清晨。
意念中留下了离开的口诀,兔团默念口诀,下一刻他就回到了神祠。
他落在神祠的地面上,只觉得脚下软软的,兔团诧异地低头一看,一团火红的皮毛映入了他的视线。
红毛狐狸将蓬松的尾巴当成枕头,蜷在蒲团上静静地熟睡着,哪怕被兔团踩着都没醒过来。
哪怕这只狐狸化成灰,绮雪都能认出来他就是桑迟,讨厌的狐狸就在眼皮下睡大觉,那他当然是……
“起来!”
兔团高高地蹦起来,踩在赤狐的肚皮上,一下子将赤狐蹦醒了:“……?!”
趁着桑迟还没反应过来,兔团又兴高采烈地连蹦了数下,直到被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了起来:“别跳了,想杀了我啊,内脏都快被你跳出来了!”
“呀,你醒啦。”
兔团被狐狸尾巴卷着,立刻变得乖巧无比,前爪搭在尾巴上,清澈的黑眼睛流露出无辜的神色:“别生气,我就是想看看你死了没有,看到你还好端端地活着,我可真遗憾。”
桑迟冷笑一声,正要用尾巴尖狂抽兔团的兔屁,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瞬间停下了动作,目光黯淡下来,轻轻地放开了兔团。
“行了。”他低声说,“我就是……就是来找你要令牌的,拿到令牌我就走,不碍你的眼。”
“?”
兔团从玉牌中拖出桑迟的少主令牌,将它推给桑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对劲,桑迟居然没找他的茬?这一点也不像他啊。
对了……一定是死狐狸正在悄悄酝酿着什么阴谋,跟他玩欲擒故纵,先骗他放松警惕,再用更加狡诈的手段报复回来,他可不能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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