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迎接他的是熟悉的面容, 带着温柔的笑意向他伸出手。他扑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所有曾经经历的痛苦和疲惫, 在这一刻被尽数化解。
这份真实到令人沉醉的幸福,让他几乎以为那些前尘往事——那些死亡的惊悸、求生的挣扎,都只是一场冗长的噩梦罢了。
梦境中的每一天都平静而安稳, 没有副本,没有杀戮,没有无休止的战斗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只有寻常的日常,琐碎却又珍贵。他好似真的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 享受着平凡的幸福。
然而, 美好从来都犹如镜花水月, 只要伸手去触碰, 就会骤然破碎。
当沈琅沉浸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和平时, 四周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色彩被快速剥离,光线逐渐暗淡。他猛然回过神,惊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晶莹剔透的透明瓶子之中。
那瓶子晶莹剔透,却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他能够看到瓶外耀眼的阳光, 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甚至能感受到风拂动枝叶的声音。但这些,皆遥不可及。他如同置身于另一个维度,无论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真实。
他奋力挣扎,嘶吼,撞击,却如同蚍蜉撼树,瓶身纹丝不动。他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外界熟悉而又遥远的景象,久违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梦境的色调一点点沉入深灰。沈琅不甘心被束缚于此,他用尽全力去撞击瓶壁。一次,两次,无数次。他撞得头破血流,终于,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在瓶壁上。
那裂痕让他看见了希望,疯狂地重复着这些无谓执拗的动作,直到“砰”的一声脆响,瓶壁四分五裂。
解脱来得突然,他以为自己终于重获自由。但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从未逃离牢笼,只不过是被更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
无数条金色锁链自虚空中降临,如有生命般缠绕上来。从脚踝开始,沿着小腿,攀上大腿,缠绕住精壮的腰身,束缚住饱满的胸膛,最终抵达脖颈,将他牢牢地固定住。
沈琅拼命挣扎,金色的锁链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被拖向一座巨大的支架,双臂高高悬起,如同一个被精心标本化的蝴蝶,毫无尊严地挂在半空。
梦境的最后,黑暗再次降临。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那双非人的“眼”缓缓睁开。
这一次,祂距离自己更近,没有丝毫怜悯,只是在注视着他,被囚禁、被束缚、被完全掌控的模样。
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被困在了比透明瓶子更加绝望的标本盒中,无处可逃,连思考的能力也被剥夺了。
意识深处,他听见模糊而威严的声音回荡——
【……】
沈琅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着,额头布满薄汗。他恍惚许久,直到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影,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躺在休息室内,而黎源就在旁边。
黎源低头注视着他,那双金色瞳孔如熔化的金属般泛着暗光,情绪晦暗难辨。
“做噩梦了?”黎源低声问道,语气却带着些许隐约的关切
沈琅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算是吧。”
“什么样的梦?”黎源没有放弃追问,他伸手替沈琅拂去额角的冷汗,那动作轻柔得不像是这个男人一贯冷漠理性的作风,“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分析。”
沈琅沉默片刻才坐起身,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什么,一场荒唐的梦而已。”
他的语调淡漠,企图将话题就此终结。然而黎源的目光依旧专注,专注地观察他片刻后低声说道:“你的呼吸很乱。”
“……”
“心跳也很快。瞳孔放大,流汗明显。以医学角度看,这不像普通的梦。”
沈琅抬起手挥开了黎源靠近的动作,语调略显无奈:“你是医生还是心理学家?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么,别做多余的事。”
然而黎源似乎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追问:“是关于什么的?自由吗?”
“你说什么?”沈琅愣了一瞬,旋即偏过头去,凌厉的目光锁住黎源,却没找到对方脸上任何多余的表情波动。这让他有些莫名烦躁,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猜中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总给人让人难以捉摸的不安定感。
“你之前说过,你想要自由。”黎源答得坦然,没有丝毫犹豫,“但自由总是带着代价。而选择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一旦选择,就意味着接受相应的失去或责任。对很多人来说,规则反倒是一种保护,让他们无需直面选择的痛苦。”
“他们宁愿被规则束缚,被命运安排,也不愿承担选择的风险与责任。”
沈琅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揶揄:“你倒是很了解人类的心理。”
“我正在努力理解。”黎源坦诚地回应,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尤其是你的心理。”
这一句虽然语调不变,却带来了一丝奇异的亲近感。
沈琅捕捉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但他并未被黎源的话绕进逻辑陷阱,而是冷静地反问:“但对于身处牢笼之人而言,选择本身就是希望……一个无路可逃的人,该如何从笼子里出去?”
黎源垂眸注视着他,那双金色瞳孔在昏暗灯光下泛起某种冷冽的光泽。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连呼吸都交错重叠。
沉默片刻,他用一种平静到几乎冰冷的声音回答:“拆掉笼子。”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沈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微微摇了摇头:“可惜,笼子的主人不会允许。”
“那么,”黎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就需要找到能够制衡主人的方法。”
沈琅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
笼子的主人即是规则的制定者,亦是绝对主宰者,又有什么力量能够制衡祂?除非……黎源口中的“制衡”,并非是指对抗,而是……
正当气氛凝滞时,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嘈杂的交谈声,正快速朝着沈琅的房间逼近。
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晰,然后是一道权限极高的门卡刷入系统的声音。沈琅眉头一蹙,正准备起身去开门,不料还未有所动作,大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卓年、赫尔曼、奥斯卡、任菀等人几乎全员到齐。他们来势汹汹,仿佛是来兴师问罪。奥斯卡率先踏入房间,但当他视线落在半倚在床上的沈琅,以及将手臂随意搭在他腰侧、一派悠然模样的黎源时,那步伐明显迟钝了一瞬。
紧随其后的其余人一个个站在门口,各自面露复杂微妙或审视或惊讶,甚至怀疑揣测的眼神扫向二人。
这阵仗让沈琅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然而已经太晚了,二人这幅毫无距离感的亲密姿势已经被所有人纳入眼里。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此刻的氛围微妙,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这姿态,这场景,多少有些……引人遐想。
卓年率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他收敛住眼底快速闪过的一抹复杂情绪,再次戴上自己惯常温文尔雅、游刃有余的人设面具,用恰到好处带点调侃意味的话轻飘飘说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哦呦?这是什么情况?”任菀挑眉环抱双臂靠着门框站定,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上上下下打量二人好几秒钟才慢悠悠地说道,“难不成某人昨晚操劳过度,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宁羁懒散地插兜跟在她身后,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眼神却停留在沈琅和黎源交叠的位置上。他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补刀道:“这倒好,大伙儿忙得团团转,有些人倒挺会享受生活。”
奥斯卡虽没加入嘲弄行列,但看见这场景也忍不住局促起来。他干巴巴清了清嗓子:“咳!沈督察,我们来是需要讨论一些紧急事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呃……”他停顿了一瞬,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又别扭加上一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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