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苍梧山……”沈琅眯起眼,语气淡淡,“不仅是仙山道场,更是棋盘上的一枚关键落子。”
云岳真人笑了笑:“沈道友心思果然细腻。”
“这几日,还请沈道友尽量避免随意走动。”云岳真人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诸宗长老对道友仍存疑虑,虽然道君护着你,他们不敢妄动,但毕竟人心难测,还是小心为上。”
沈琅点头表示理解。一旁的原拾却冷嗤一声,对那些质疑沈琅的修士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不过,他终究没有多言。
三人很快抵达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内,一株万年银杏亭亭玉立,繁茂的枝叶洒落点点金辉,在夜色之下宛如静谧的流光。几间木质阁楼掩映在树影之间,庭院不大,朴素却处处透着不俗的清雅之气。
“此处灵气充盈,离主殿不远,二位若有任何需求,随时可派人通知。”云岳真人侧身让出空间,“今晚会有侍从送来膳食,还请安心休息。”
“多谢真人。”沈琅颔首。
待云岳真人离去,原拾关上院门,这才转向沈琅:“凌虚道君到底说了什么?你出来时神色不对。”
沈琅未曾立即回答,走向庭院中央的石桌落座,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银杏树上。
晚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细碎的金色叶片在空中翻飞,又缓缓落下,在他面前铺展开一层淡金色的柔光。余晖透过层层叶隙洒下,他清隽的眉宇间勾勒出几道明暗交错的阴影,神色在斑驳光影中愈发深沉莫测。
“他想知道我与厉渊之间的关系。”
原拾坐到他对面,眉头紧皱:“仅此而已?”
沈琅垂眸,看着原拾眸中映出的月影,薄唇微启,缓缓道——
“他知道,我并非此界之人。”
第167章
“我并非此界之人。”
原拾神色一僵。
尽管他心中早有预料, 但此前从未听沈琅亲口承认。如今突兀地从沈琅口中证实这一点,还是令他心底五味杂陈,徒生不安。
他下意识四下望了望, 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不会全盘托出。”沈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听不出丝毫紧张。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不过他并未当众点破,反而似乎……有意接近我。”
“接近?”原拾瞳中金色新月微闪, 声音低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沈琅没有回答。他抬手, 指尖轻触原拾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原拾呼吸一滞,被沈琅触碰的皮肤战栗。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沈琅收回手, 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原拾的脸色瞬息万变,血色褪去,又蓦地翻涌上来, 燥热直窜至耳尖。
眼中金色越发明显,他攥紧拳头,极力控制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他、他居然敢——”
“原拾。”沈琅低声唤道,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原拾深吸一口气, 慢慢平复情绪, 但眼中的金色依旧未完全褪去:“他威胁你了?”
沈琅摇头:“恰恰相反。他表示愿意保护我。”
原拾嗤笑一声:“他凭什么认为有资格庇护你?”
话一出口, 原拾自己也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质问他的所有权一般。不像是他的风格, 反倒更像是那个嚣张专断的万相本源会说出的东西。
他侧过头, 掩饰般地避开沈琅的视线,转移话题:“你……果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从未刻意隐瞒。”沈琅答得坦然。
“我知道。”原拾转过头,与沈琅对视,神色难辨。片刻后,他垂眸, 语气低沉了一些,“只是亲耳听你说出来,感觉终究不一样。”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沈琅静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叹息:“一个遥远的地方……说来话长,总之并非是我自愿的结果。”
“你想回去么?”原拾突兀地问道,语气生硬。
沈琅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
“当然。”
原拾垂在桌下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循环往复。
金色的纹路悄然浮现在他指节上,如同流动的金属,逐渐蔓延至手腕。
沈琅想要离开,他应该早有预料才对,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胸口仍止不住地收紧。
良久,他低声道,隐隐透着金色光辉的眸中闪烁着晦涩不明的意味:“如果你回不去呢?”
沈琅看向原拾,那双黑沉的瞳仁如同无波的湖泊,看不见底色。
原拾没有退让,专注又固执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想回去,也未必有机会?”
沈琅垂下眼睫,没有急于回答。
他当然想过。
“我会用尽此生去寻找那个可能性。”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蓦地自原拾瞳孔深处迸现。
他猝然伸手,一把扣住沈琅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将骨头捏碎。
霸道的占有欲在这一毫无遮掩地展露,就连潜藏于血脉深处、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也随他的情绪激荡复苏。
金辉在他指尖流转,宛如燃烧的烈焰,灼烫着掌下肌肤,却又倏然冷却,如退潮般隐匿,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即便只是转瞬即逝释放出的威压,也使得整个小院的气息顿时凝滞,银杏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像是在本能地颤栗。
然而,被这样强势桎梏的人,全程没有挣扎分毫。
“原拾。”
沈琅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瞬间瓦解了原拾体内那股狂躁不羁的力量。
原拾怔了一瞬,手上的金芒刹那敛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扣住了沈琅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要将他的手腕折断。
那股源自万相本源的力量竟在不知不觉间主宰了他的情绪,使他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
原拾僵硬地松开手,掌心离开沈琅腕骨的刹那,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放一般,僵直地停在半空,迟疑着,最终还是笨拙地收回。
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覆上他的手背,让他无从逃避。
“冷静下来了吗?”
沈琅认真看着他,语调平稳,无责备之意,也无半点不耐,只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无奈的叹息。
原拾咬紧牙关,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明怀揣恶意与占有欲逼迫沈琅的人是他自己,可现在,自己却成了那个需要被安抚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在胸腔中的杂乱思绪,低声道:“抱歉……弄疼你了?”
方才还锋芒毕露的气势,此刻尽数敛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略显木讷的猎户。
视线落在沈琅手腕上,那处果然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红痕,隐隐渗着几缕尚未散去的金辉,宛若烙印。
原拾的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抬手是想要替沈琅揉一揉那处被捏红的皮肤,可手指悬在半空时,他又硬生生地顿住,最终只是抿紧唇角,闷声道:“……对不起。”
沈琅松开他,随意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神态自若:“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追问原拾失态的缘由,也没深究刚才那股骤然显现的本源之力,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可正是这般随意的态度,反倒让原拾心底的不安愈发深重。
心湖最幽暗的黑泥沼泽被投入一块石子,荡起粘稠的波澜。
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再度开口,语调缓和许多,恢复了以往的沉稳:“……我只是……”
“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怕我遭遇不测,对么?”沈琅替他将未尽之言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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