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曾经雕梁画栋、庄严肃穆的殿宇楼阁坍塌成一片废墟。
一片死寂之中, 唯有呜咽的寒风穿梭过破败的石柱间, 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
这里……真的是落霞宗吗?
背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看去, 只见原拾也悠悠转醒:“沈兄!”
原拾醒后第一时间寻找沈琅的身影, 确认对方无恙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注意到周遭环境:“这是……”
他们在山腹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外界怎么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拾神色凝重地站起身, 在遍布碎石瓦砾的废墟之中缓慢走动查看。
突然,他脚下踩到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截早已风化的人骨碎片,上面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看上去经历了极长时间才形成这副模样。
他弯腰捡起一枚半埋于土中的令牌,上面的金纹黯淡无光,但他还是认出那独特的纹路。
“这是内门长老佩戴的令牌……”他的神色愈发凝重,“如果连他们都死了,落霞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目光相接,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同样的不祥预感。
“我们得马上回青石村。”原拾急切道。
沈琅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即动身,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然而,沿途所见的景象,却更加证实了他们心中糟糕的猜测。
这场浩劫的波及范围远超他们的想象,不仅仅是落霞宗的地界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附近大片山林都呈现出荒凉破败之态。
参天古木尽数枯萎倒伏,大地龟裂沉陷,纵横交错的裂缝布满了整片山峦。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黑红交织、如同烧焦般的巨大坑洞,看起来像是被陨石撞击过一般。
途中,他们经过一条山涧。曾经清澈见底的小溪如今浑浊泛黄,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水面上漂浮着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形状怪异、不属于正常生物范畴的诡异物体,流出紫绿色的液体,将溪水污染。
更远处,一整座山头竟被生生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大地,寸草不生。
那景象,就像是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曾在此处肆虐,将一切生机都彻底抹平。
沈琅沉默地加快脚步,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诡异的气息,让这片土地不再适合任何生命存续。
随着距离青石村越来越近,那种荒凉破败感也愈发浓烈。
沿途的小溪早已干涸成龟裂的河床,田野里杂草横生,全都泛黄枯萎。
零星散布在道路旁的农舍小屋也早已坍塌腐朽,仅剩几根断裂的梁柱孤零零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
“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拾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道山坡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站在高处俯瞰,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彻底化为灰烬与瓦砾的死地——
青石村……已经不复存在。
曾经依山而建的小村庄,如今只剩下一片零散破败的房屋残骸。
屋舍倒塌,炭化的木梁横亘在废墟之间。田地早已干裂,寸草不生,放眼望去,看不到半点生机。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房屋之间,随处可见风干碳化的人影。
有人停留在门口,像是正要逃离;有的倒伏在地,保持着逃窜的姿势。他们的面容扭曲,双眼空洞无神,永远定格在临死前那一刻的惊恐表情。
原拾猛地冲了出去,在废墟间疯狂翻找,但这里早已没有半点人烟。
他脚步僵硬地站在昔日自家小院的位置,那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连根草都不曾生长。
“有活人。”沈琅忽然低声开口。
原拾猛地抬起头,顺着沈琅的目光看去。
只见半塌的院墙之后,一个佝偻的人影正蹲在那里。
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满是污垢,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焦黑的土壤中不停抓挖着什么,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时不时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嘴里咀嚼。
两人靠近,拨开面前的断木残垣,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脸污垢,头发花白稀疏如枯草般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在焦黑的泥土中不停地翻动。
突然,老人的手指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他猛地抓起一把泥土,连同泥土中蠕动的几条白色蛆虫,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嘴角沾满了泥土和虫子的汁液,神情呆滞空洞,失去了人性与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原拾眉心紧皱,这副模样……他下意识觉得熟悉,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直到他的目光落到那人的小腿上。那干枯瘦削的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当年被野兽撕咬留下的伤疤。
这道疤痕,他再熟悉不过。
“张叔?”原拾声音颤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张叔吗?”
那老头抓虫子的动作突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迟钝地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皮肤松弛干枯,像是久经风霜枯树皮。身上破旧的衣衫更加污秽不堪,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你是……”张叔咧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口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是……小、小……原?”他似乎竭力回忆着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原拾。
“小原……你、你回来了?”
原拾的心猛地一沉。
眼前的张叔比他记忆中苍老了太多,这个不过五十来岁的汉子,却一夜之间衰老了几十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活死人。
他蹲下身子,尽量放缓语气:“张叔,是我,原拾。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你有没有见过阿简?”
张叔的目光再次变得茫然,根本没有听懂他的问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蠕动的虫子,喃喃自语:“虫子……好多虫子……饿……好饿……”
说着,他又开始抓起地上的虫子往嘴里塞,完全没有理会原拾的问题。
“张叔!”原拾提高了声音,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张叔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血……好多血……”
他一边咀嚼着虫子,一边断断续续地喃喃道,语无伦次:“天……天裂了……火从天上落下来……哭声……好多哭声……”
他说话间口水混合着虫子的残渣沿着嘴角滴落,枯瘦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浑身颤抖不止。
沈琅和原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结合眼前的废墟景象和张叔语无伦次的疯话,青石村遭遇的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灾难,而是超出常理的灭顶之灾。
“张叔,”原拾蹲下身子,试图安抚张叔的情绪,“别怕,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了什么?”
原拾试图与疯老头沟通时,沈琅蹙眉观察着眼前这个不再像人的人。
张叔身上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死气,那种气息与其说是活人,倒不如说更接近行尸走肉。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随时都会熄灭。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缠绕着一股诡谲的力量,像是刻印在人魂魄上的诅咒,将他强行钉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不得解脱。
就像是……有人刻意让他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苟延残喘活下来。
张叔突兀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琅的脸上,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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