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孟初犹豫了一下,这偏离他原来的剧本了:“我还没……”
“好的。”
孟教授长达五百字的求婚誓词惨遭打断,那些话包含了法拉第线圈、相位噪声和混合信号集成,如果付关山能听懂,简直感人肺腑,闻之落泪。不过他暂时忘了这件事,因为付关山把他拉起来,按在墙边,接了一个不在高原地区、也能缺氧的吻。
此时应该有起哄的围观群众,但孟初不喜欢人群,实验室还是静悄悄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他很满意这个氛围。
然后付关山的电话就很没眼色地响了。
他先是一愣——原来实验室没屏蔽信号?——然后气愤地掏出手机,想兴师问罪。
很遗憾,对面是接盘的陈导。
付关山努力让语气显得昂扬一些:“陈导有什么事吗?”
“有个剧本相关的问题,我一直忘了问,”陈导说,“这剧本的其他地方,虽然写得很潦草,但我都能懂,可最后这一段,我实在不明白,什么太阳黑子、时空穿越……这个科幻情节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付关山说,“那是天师的预言。”
第59章 命运
命运:玄之又玄、总能挑起颇多感慨的词。<例句:我们时常认为,命运是天赐的礼物,但有时,它其实是人为的因果。>
《第七天》中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而弟弟的死,对少年的付关山来说,又有点别的。
那小小的、溺亡的生命,如同一颗炸弹,将这个家炸得分崩离析。
从警察局回家的父亲,见到台阶上的大儿子,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痛惜和愤怒:“让你带弟弟回来,怪不得会变成这样。”
他浑身冰冷且麻木,过了一会儿,才领会这句话饱含的恨意。他低下头,把脸颊埋进颤抖的手中。
是的,是他的错。
如果他不在游戏厅玩那么久,如果他好好地把弟弟带回家,如果他不给母亲打那个撒谎的电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都是他的错。
付兰英的身影晃动着出现,认尸之后,她就如同一个游魂,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她的声音缥缈而虚弱,“孩子也很难受。”
“是!”仲渊把视线转向妻子,“说到底是怪你!你知道他不负责任又爱玩,还让他去接文齐,让你管孩子,你就管成这样?”
付兰英望着他,连日的疲惫、心痛和绝望在心口撕开一条缝,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怪我?这么多年,你接过孩子几次?成天就知道忙你那个破公司,你有梦想我没有吗?你要是能去接文齐,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他捂住耳朵,想屏蔽父母的争吵。然而没有用,沉浸在痛苦中的夫妇,用最凶狠的语气指责、谩骂,用攻击对方来释放心底的悲伤,话语像利箭一样,把这个家射得千疮百孔。
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家要垮了,他不但会失去弟弟,还会失去一切。
很快,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父亲跟母亲离婚了。
他被判给母亲,父亲甚至没有提出异议,他想,父亲大概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儿子骤然离世,紧接着是离婚官司、财产分割,付兰英无暇顾及忙碌的新工作,很快,她就失业了。
连续重击之下,她终于被压垮了。
失业之后的一段时间,她闭门不出,除开三餐,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每次见到母亲,对方的目光都淡漠而呆滞,只是机械地回应他的话语,仿佛被剥离了魂魄。
小姨和老家的长辈商量之后,请表姨婆过来,照顾他们母子一段时间。付兰英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危险了。
表姨婆给他们做饭,跟付兰英说话,最重要的是,看着她别出事。
某天晚上,他走过老人住的房间,听到她低声跟家里打电话,语气满是惋惜:“以前兰英多活泼啊,爱说爱笑,现在别人不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了。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门,瘫软着坐在地上。
这都是他的错。
他害死了弟弟,父亲一辈子恨他,现在,他还让母亲这么痛苦。
他把这个家摔碎了,即使他用余生去弥补,也没办法把它恢复如初。
他现在宁愿是自己死了。
如果掉进河里的是自己,至少不会是谁的错。
弟弟那么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自己什么长处都没有,只会让爸爸妈妈吵架。
他毁了这一切。
他的脚步逐渐飘飘荡荡起来,人也变得安静。一整天,屋子里只有电视机的响声——是表姨婆开的,否则就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疯。
“近日,我们将迎来太阳黑子的集中爆发,无线电通讯可能受到影响,气候也会出现反常变化,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他不懂这是在发生什么,不过,反正他们家不会有人出门。
窗外阴沉沉的,像是风暴将至。他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屏幕的蓝光在他脸上闪烁。
忽然,电话铃响了。
刺耳的铃声穿透家具的影子,一声,两声,没有人接。
他迟钝地往厨房张望,表姨婆似乎忙着烧饭。
他最终伸出手,拿起了话筒。
里面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当时的付关山太悲痛了,悲痛到忘却他还有一个笔友。几周前,他还曾经给这个笔友,写过最后一封信。
而这封信,带给了那个比他小的孩子,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恐慌。
孟初看到信的一瞬间,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和捐赠人的通信已经持续了几年,虽然对方字里行间都是抱怨,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触目惊心。
“我的弟弟死了。”
“死在我玩游戏机的时候。”
“爸爸说是我的错。”
“爸妈离婚了,妈妈总是愣神,我知道她在想弟弟。”
在最后,是短短的一行字。
“要是死的是我,也许大家会比现在好过一些。”
这句话瞬间刺穿了他,他赶紧写了回信,劝对方不要多想。他不会安慰人,特地找孟寄宁学了很多话,都写上去了。
可对方没有回信。
每一个等待落空的午后,都在加深他心中的恐惧。
他唯一的朋友,唯一愿意听他炫耀、向他倾诉的人,这么痛苦,这么危险。如果他真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呢?如果……
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得做些什么。
他握着手里的儿童月刊,盯着一个故事看了很久,猛地站起来,跑向办公室。
老师望着他气喘吁吁地跑来,有些惊讶,孟初是很少主动来办公室问问题的。
“老师,我能……”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能跟那个慈善机构的人聊一聊吗?”
“什么?”
“她是不是能查到,”他说,“我的笔友的信息?”
可惜的是,捐赠人写登记表写得很潦草,很多信息都没填,而且私人信息不能随意透露给他。孟初苦苦哀求:“我想直接跟他说话,他不回我的信了。”
最终,对方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固定电话。
孟初攥着那个号码,回到家,跑去楼下刘叔叔的店。
风暴将至,天阴沉沉的,店里没有多少人,刘叔叔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看到孟初跑进来,他抬起头:“你爸爸又有事?”
孟长青没空时,孟初常在他这里做作业。
“叔叔,”孟初举起手中的纸,“能帮我一个忙吗?”
刘叔叔听完他的请求,皱起眉头——这事实在太离奇了。
“他是我的朋友,他现在过得很糟糕,”孟初说,“叔叔帮帮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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