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颜瑶在自己面前不太会撒谎的脸色,闫怀峥低着头笑了笑,走回沙发边坐下重新端起了虽然带着焦香,但也苦涩得令人清醒的咖啡。
“不怪他会这么想,都是我活该,是我的报应。”
颜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这么些年也说了不少,但是对于有些事,有些人安慰并没有办法起到作用,她也只是陪着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奈。
在医院食堂吃过了饭,闫怀峥回到暂住的房间洗了个澡,然后还是去了趟学校。
自从他透露出愿意到新院区工作,并且回校任教的意愿之后,学校和院区的领导也摆出很积极的态度。
履历成就,论文荣誉,临床上的技术和行事的手腕,之前各方暗涌着接触争取,在闫怀峥这样的专家出面之后,便都失去了意义。
下午出于人情来往,他要去学校拜访一位老教授,在学校西区教学楼的转角,倒是遇到了熟人。
“哎呀,这不是闫教授吗?”
“好久不见了,张教授,”闫怀峥笑着跟他握了握手,“这个点张教授是学校有课?怎么没在医院忙呀?”
“我现在这把老骨头了,也就多跑跑学校,哪里还忙得来临床上的事啊。”
“我看不见得吧,最近张教授对新院区这么关心,我还以为张教授有意出山,还想请您多多关照呢。”
张教授虽然笑着摇头,但脸上的笑意都像是堆起来的,两处脸颊也像是被提着,有点僵硬。
“嗐,毕竟也关系到几个学生嘛,哪知道陈老瞒得这么好,说动了你都不告诉我们。”
“这么热的天都过来,张教授对自己的学生还真是关心啊,”闫怀峥也颇有些皮笑肉不笑,打算应付过几句就走了。
但是张教授明显是逮着机会,有些话要说。
“说起带学生,现在谁比得上林教授呢,虽然以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毕竟都过去了,只是林教授看起来好像对我还是有一些误会,大家说到底都是同校同门,我跟陈老也这么多年交情,有些事不做太过,大家彼此都有一点退路。”
闫怀峥脸上的笑意依然保持着,看了看地面,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中年人。
“张教授你也知道我们师兄弟之间年纪都差得不多,有什么话,我们其实最多也只能说说劝劝而已,况且我这么长时间都不在上海,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不好多说。”
张教授见对方滴水不漏,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一时也只能讪讪笑了笑。
楼下路过的人就这样自然地闯进视线,闫怀峥定睛看了一眼,张教授也说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是江家小孩,叫江述宁,以后也会调去,新院区可以说是群英荟萃啊。”
谁都想往里插自己的人,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好带,看戏的人当然也会很多。
但闫怀峥的注意力明显跟张教授不在一处。
“韩教授现在是在远琛那边院区吧。”
张教授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江述宁跟着的人,“是啊。”
“江家的小孩,跟我以前的学生是一届的,我早时给他们那一届上过课,只是实习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到我那时的院区来,后来也有过一面之缘,但没什么印象了,”闫怀峥说道,“不过江家医学世家,应该是不错的。”
张教授正要开口复合,又听到闫怀峥接着道。
“他跟着的那位是韩教授,我跟他也有过接触,是个东北人,性格也直接,他的方向跟远琛是一样的,其他的不提,年纪资历上比远琛还要更高一些,他现在也能安心工做下去,可见远琛并不是一个不能容人的人。”
说完,他看了看手表,对着张教授微微点了下头,一直都带着得体的温和。
“院长还在等我,也不好让他久等,我先告辞了,张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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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的概念在手术的过程中似乎都变得模糊,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的状态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
孩子在深低温停循环后,依然保持着低流量脑部灌注保护。
林远琛皱着眉头思索着,一边下刀,切断未闭的动脉导管,稍后在近心端要直接做了缝扎。尖刀拨着主动脉弓部,这里比一般人要狭窄纤细得多。
心肺之间的血管一条条都比成年人要袖珍上好几倍,判断,操作,每一步都要需要有策略,林远琛在看到胸腔里真实的情况之后,一直都在思考。
“超声再发达,想象得再全面,切开看到的时候,还是要再仔细确认。”
林远琛对陆洋说着,手上在思路理清之后也迅速地开始接过一样样刀械,闪着银质冷光的刀尖在无影灯下没入了孩子脆弱的血肉。
切开,修剪,钳夹,提拉,可供动作的空间狭小得近乎逼仄,但是林远琛的每一分动作都稳若磐石,手上没有丝毫的颤抖,保证着精准没有偏差。
“你凑近一点看这个动脉的下面。”
又对着陆洋说了一句,林远琛用手里的刀尖指了指心肺间的一处错综的血管连接。
陆洋稍稍伏低了身体,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林远琛的声音在耳侧贴得很近,气息平和,音色一如往常低沉平稳。
“常规的一期手术术后,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肺血以及心脏负荷。”
如果按照他的做法,情况理想的话,的确能够缓解心肺压力,避免梗阻,一直没有消息的楷楷,就是最好的例子。
陆洋抬头望向自己近在咫尺的老师,对方虽然没有在看他,只是继续着手上血管的游离与重新接入,但话语句句都在加深着他的信心。
“主动脉这里我做完,下面就是你来做,你自己想好思路,这个孩子跟上一个孩子的情况不同,你怎么做,每一步思路都要清清楚楚,我会看着你的。”
说完之后,才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坚定不容拒绝,也包裹着信任和令人安定的力量。
想起上次在楷楷的手术上,自己的犹豫和下意识的拒绝,陆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是,我明白了。”
对视很短暂,但匆匆交错过的瞬间,陆洋能感受到自己慢慢宁静下来的思绪。
沉淀下心境,在林远琛完成主肺动脉的吻合之后,陆洋接过了尖刀,林远琛的目光凝在刀尖上,随着他的动作而牵动。
按照脑海内已经模拟过无数次的入路,陆洋切开了现有的连结,手指探入,触碰感知,刀尖隔入另一处通路。
然后换了剪刀,轻轻闭上眼睛后睁开,脑海中深深印刻着自己需要的补片形状和大小,用小孩子的自体心包膜修出模样。
持针器换上,细如发丝的针尖穿梭过纤弱的血管壁,连带着剪好的、大小比指甲盖一半都不到的心包补片缝入位置。
“8-0线。”
林远琛看着他所有的操作,手上一边帮着他飞快地打下一个个结,针尖与指端在狭窄的一方空间里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械一样共同运作,回忆里那些时光下的训练配合,化作了只要在手术台上两个人的节奏便仿佛是镶嵌在一起的默契,即便无声没有交流也没有凌乱。
主刀和一助之间是非常讲究配合的,刀械锋利,一个不当心就有职业暴露的风险。
陆洋在放下持针器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弄伤过林远琛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有些愧意看了过去。
“所以进步都是从每一次失误里面吸取的,”林远琛估计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看着他语气温和了几分说道,“现在这样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
手术仍在继续。
换过刀之后,到了新术式里最关键部分的吻合。
不能扭曲,不能梗阻,控制肺部血量,减少右心的负荷,要有一个能够维系能够支撑的循环到二次手术。
血流动力的不稳定一直都是一期术后威胁着患儿生存的一大原因。呼吸绵长平稳,陆洋在此刻仿佛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每一次心跳的声音,针尖牵动着缝线一次次缝闭,他的头脑里一直都在计算着后续血液在心肺间到身体四肢的每一次泵射流转,模拟着瓣膜的开合与循环的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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