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说着,语气里像是真的带着几分高兴,平日里工作也似乎影响不到他的情绪,所有压力与辛苦在交班后就会彻底退散,这样细微的好处也能轻易就有满足感,陆洋看着,的确是真心羡慕。
手机里一条条微信和信息都如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得到,自己的道歉和保证,还有辩解都无比苍白。
陆洋把头蒙在被子里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每一个语气卑微的字眼,明明难受得窒息却非要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回忆着敲下这些字时那些悔恨与痛苦。
眼泪就像是不受控制往下落,怎么擦也擦不净。
失眠,紧张,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成夜成宿无法入睡,睁着眼睛一次一次想着那一台手术,想着那一次惩处,想着被通报批评被叫去谈话,在会上检讨,被赶出科室调到急症重症的所有过程,偶尔幸运能闭上眼,也只是坠进更深的梦魇里。
这一晚也是一样,再入睡也睡得很浅,焦虑与不安伴随着挣扎一直纠缠着他的浅眠,听着程澄偶尔传来的几声鼾声,他半梦半醒,始终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去。
早晨来临,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时候,陆洋就醒了,闹钟还没有响,天色也只有蒙蒙亮,他坐起身还是下意识摸过手机,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陆洋,把桌子这里收一收,帮覃老师他们把实习生贴的化验单都检查一下。”
“好,我知道了。”
“噢,等一下,都先放一放,你先把这一沓全都送去病案科存档,赶紧,他们上午要清点了。”
“好的好的。”
陆洋放下手里刚打印出来,还没有清点完份数的会议材料,只能先垒到一起,把整沓装着厚厚的纸质病历的文件夹先抱起,快速地往C栋病案科在的楼层赶去。
周一上午无疑是最忙碌的时间,门诊、科室、急诊大楼、病区大楼,哪里都挤满了人,电梯门口用一道道围栏圈定好动线避免了拥挤混乱,但他也只能跟着人群慢慢移动,手里搬的东西太重,可份量也有些尴尬借不到推车,找人帮忙更是没有在考虑范围内的选项,即便是手臂有些酸麻,他也只能跟着等电梯。
长方形的电梯轿厢内挤满了人,沉重的文件夹几乎是被拥挤着怼在胸腹部,陆洋有些喘不过气,加上口罩憋闷更是难受,但病案科办公室在高层,他从人群的间隙里看了一眼几乎全亮的按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经过2层康复科的时候,陆洋心里还忍不住抱怨,最好是一样要上行的人,要不然1楼到2楼还要坐电梯在这种高峰期也太离谱了。可当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睛,看到电梯外面的几位时,立刻就下意识地低了头,往最后排的角落里又缩了缩,忍不住祈祷着那几个人能够看到电梯已经接近超载而放弃。
“哎呀这么满,下一趟吧,下一趟吧。”
杨皓的声音响起。
“林主任,啊,您是要上去开会吗?”
电梯里几个后面才挤进来的年轻医生开口问道,一边问一边还主动打算往外走,陆洋连余光都不敢抬起,恨不得直接蹲下把自己藏身在角落里,然而怀里成沓的文件夹根本不允许这样的奢望。
“算了算了,你们先上吧,我们就去五楼,走两步而已。”
说着他听到林远琛的声音渐渐远离,松了口气,起码不用当面相对,陆洋刚才听到对话,还有杨皓他们在,要是碰上不知道会是多僵硬的场面。
不过也许是看到了站在人群后面的自己,所以才根本不愿意靠近。
医院很小,其实工作很容易就会有接触,医院也很大,要是刻意避开也不是难事。
陆洋的情绪一直低落,从病案科跑腿回来,正急着回办公室继续整理会议材料和完成刚才被交代的事情,但当他刚穿过走廊路过热水房时,就听到了刚才安排他送病历的上级医生在里面,言语间正提到自己的名字。
“被我喊去送病历的那个就是陆洋啊。”
另外两个是女生的声音。
“噢——我想起来了,我们上次看到他是开大会的时候,诶,他戴眼镜会好看一点诶。”
“不戴眼镜也可以啦,你有他微信吗?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男的只是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明显的不屑。
“他都完蛋了你还对他感兴趣啊?就算他们九楼为了自己科室的评级把事情压了很多,还留着他的合同,但这人也差不多滚蛋了,他又不是上海人,没什么前途的,认识干嘛啊。”
“小帅哥呀,要是没女朋友认识一下怎么了,啧啧,”女生的语气里颇有些嫌弃,“还总是说女的拜金,你看看你们男的一讲到这种关系,满脑子都是评估算计,再说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翻身啊。”
“切,你不就是看他长得好,小白脸嘛,顶个屁用啊,林教授上次过来急诊,程主任提了一句,人林教授直接甩脸子说听都不想听。”
“真的假的?”
陆洋没有再接着听下去,硬着头皮闭着眼像逃一样快步从热水房外走过。
他一直往前,没有停下。
夜里,依旧是加班了快三个小时才下班。
离开科室,陆洋没有像以前一样在食堂吃饭,走出了东门,进了家平常人气不旺的小吃店,随意对付了一碗便宜的汤面。专硕的时候有宿舍,而一毕业破例签了合同,又在林远琛的安排下做了住院总,陆洋基本就住在医院,现在转了科室,他得出来租房子才知道上海租金的离谱。
住的地方在浦东郊区,小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就是环城高架,日常上班要先扫共享骑到地铁,坐个十几站再换乘,出站还要走一段路。
所以一个愿意共享单间值班办公室的领导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礼物,陆洋一边吃着面,一边想着明天母亲给自己寄的东西要到了,还是拿点给程澄送过去尝尝,起码也算是个心意。
手机的界面还是无意识打开的心外文献,这是他从读研开始一直以来的习惯,不浪费碎片时间,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实在没什么客流的店做的面的确不好吃,渐渐地每一口都仿佛能尝出苦涩。
也是巧合,陆洋草草吃完结了账走出来,正面就撞上了同样刚下班离开的关珩。
是有淡淡的尴尬,也许因为知道对方同情和关心,不会背后议论嘲笑,所以反而会觉得尴尬。但关珩还是在跟他撞个照面时,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起走。
“喂,要吗?”
陆洋看着对方摸出口袋里还依然崭新的烟盒,摇了摇头。
“不了,太累了。”
“太累了才得抽啊,”关珩也不客气直接把整盒都塞进他手里,“送你了。”
“神经啊你,”莫名其妙的动作,却让陆洋难得地笑了笑。
但关珩的表情却是少有的认真。
“你这个月不容易吧,看绩效不是说都得全扣......嗯...反正你也知道的,跟我不用不好意思,真需要就开口,别想着什么人情啊自尊的,上海这地方咱们都不容易,知道吗?”
陆洋捏着烟笑容也渐渐变得酸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没事,就算出了钱,我也还有点积蓄,他......他之前对我,起码补贴什么的,没有很差。”
“没有很差?得了吧,没有很差他还这么卖你......”
关珩说起来就生气,音量一下也拔高了不少,可话刚刚冲出口,看到陆洋的脸色,他马上就后悔了,立刻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
除了那一顿几乎让他昏死过去的狠厉责打,那一天所有人都听到了林远琛说不再承认自己是他的学生,所有人都看到了林远琛冷漠地将他交给了医务科去处理,他一次次被推到风口浪尖,流言飞散,他的脸面随着他即将埋葬的前途一起都被踩在脚下,陆洋每一次回忆那一天都是一场酷刑,但他也只是低着头沉默着,控制着涌上来的一阵阵钻心的窒息感。
良久,在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我想再求求他,看能不能......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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