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买了一本数学竞赛辅导资料,苟全买了四本,包括数学和物理。他打算报考两门。
出书店,外面开始下雪。城市变成水晶球一样,只是无法倒转过来。我看着书店里柜台上的监控录像,看到里面瘦削的自己,校服套在羽绒服里面,整个人完全找不到几年前胖蘑菇的影子。
苟全说:“你愣着干嘛,走啊。”
校门口,一辆黑色桑塔纳停泊,咪咪从桑塔纳上下来。她的脸上沾着红色的血,整张脸仿佛戴着惊恐的面具。
她想要跑进学校,却忘记登记,被保安拦在外面。
我和苟全刚骑上自行车。由于心里不安,我调转车头,闯了红灯,骑车到桑塔纳旁边。
“咪咪姐。”我喊了她一声。
咪咪回过头,拉着我的手,把我一路往车里拉,她着急得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司机在催促了。保安走过来,让我们不准把车停在门口。
咪咪说:“小西,你赶紧和我去医院。”
她看了眼我的车,赶紧将自行车叠起来,放在后备箱里。我被拉着上了车。桑塔纳里狭窄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仿佛棺材一样,闷得人受不了。
咪咪在我旁边说:“我对不起你,你哥缺钱,我介绍他去打拳击。他往死里跟人家拼命,肋骨被打断,被送进了医院,现在很危险。”
我的视线从咪咪脸上的血点,落到窗外的世界。我抬手揩掉咪咪脸颊上的血:“是我哥的血?”
咪咪哭着点头。
世界终究还是像水晶球一样,彻底倒转过来。不真实的感觉,压在心脏上,沉甸甸的。
第10章
8.电吉他与红拳套
病房里,章言礼躺在床上,头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像是一颗拨开后的小山竹,白色纱布下露出的眼睛,柔软明亮。
邹乐乐背着贝斯坐在旁边的蓝色矮凳上。还有一个看着特别健壮的男人站在旁边,臂膀上的肌肉十分健硕,他手上拿着一双红色拳套。
章言礼看向我,朝我招招手:“哭什么?哥没死。”
我哭着走过去,到他身边,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半边脸还是肿的,他对赵畅说:“有劳你送我过来。”
赵畅拿着红色拳套,特不好意思,把拳套放到他面前的蓝色矮柜上:“要不是我最后坏了规矩,你也用不着上医院来。是我对不住你,医药费,我会负责缴纳。”
后来从咪咪那里,我才了解到事情的整个经过。
海城金洋酒吧是一家著名的地下酒吧,经常会有一些为了吸引人眼球的演出。除了常见的钢管舞、脱衣舞以及部分露骨的女郎演出外,还有拳击表演。
章言礼在咪咪的介绍下,为了挣得那两万块钱的头彩,报名参加了拳击比赛。由于章言礼在海城酒吧的圈子里小有名气,来看表演的人也比平常多。酒吧老板梁盛将头彩奖池里的奖金,破格提升到三万块。
当然他也更换了压轴的拳击手,将获得过某个重量级拳击比赛冠军的赵畅,邀请过来当章言礼的对手。
梁盛是著名的花花公子,手底下有众多产业,当然他对章言礼这个人是没有印象的,只是听从手底下经理的意见,为了看热闹而加了筹码而已。金洋酒吧的经理张超阳和章言礼闹过矛盾,张超阳曾想让章言礼独家签约到金洋来,却被章言礼拒绝。
张超阳好面子,于是这次想要章言礼吃点苦头。
却没想到章言礼竟然跟不要命一样,在赵畅的攻击下,还能占着上风。章言礼是实战派,赵畅是技术派。章言礼不怕死,赵畅怕死。
因此比赛僵持了四十多分钟,十五个回合后,终于分出高下。却不料赵畅打急眼了,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果后,仍旧没有收手,将章言礼肋骨打断,脑袋也受了伤,缝了四针。
我拜托苟全帮我给老师请一天假。苟全不可思议地说:“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唐小西你到底还要不要考第一名了?”
从来都不爱学习的苟全,这一刻似乎成了好好学生。
“我哥出了点事儿,我得照顾他。”我说。
章言礼刚睡着。我在走廊里给苟全打电话。邹乐乐从病房出来,他皱着眉心瞧我,在我和苟全讲完电话后,他对我说:“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什么话?”
“章言礼他一直在照顾你,他把你看做是他的责任,想尽办法为你的未来负责。这次他要打比赛,也是为了你,光是乐队兼职的钱,够不了你们两个人生活。”邹乐乐似乎想抽烟,在兜里摸出打火机和香烟。
我提醒他:“医院不让抽烟。”
邹乐乐把烟拿出来,夹在手上,并不点燃:“唐小西,你是不是可以尝试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你姥爷那儿还有房子,你二叔多少也该给你一些抚养费。你可以自己想办法活下来,而不是赖着章言礼,成为他的拖累。”
思想在脑海里滑了几个圈,渐渐打结。邹乐乐说的是很客观的话。
呼吸逐渐变得很沉重,我说:“但是,是章言礼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生活的。”
我重复了一遍,像是把咀嚼过头的口香糖,不舍地又在唇齿间过了一遍:“是他先提出来,想要和我一起生活的……”
邹乐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知不知道,章言礼他喜欢男人?你不怕吗?你不是觉得两个男人接吻都很恶心吗?”
“我不会怕他,我更不会自恋到觉得他喜欢男人,就一定会喜欢我。他是有原则的人,不是他喜欢的人,他不会碰。”我笃定地说。
邹乐乐或许是觉得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离开。
章言礼生病后,性情变得很是古怪。他手不能动,肩不能提,上厕所也需要有人搀扶。
大约一周多点,章言礼就能下地行走。我放学过来,咪咪正好和我交班。晚上我做看护,伺候章言礼上厕所和吃饭的事儿全落在我身上。
章言礼被我扶着,去医院厕所。他大半的重量靠在我身上。
他和我抱怨:“你下午应该提前请一节课的假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提前上厕所,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扶我去厕所。”章言礼说。
“你不会叫咪咪和护士吗?”我有点好奇于,他这几天,到底每天要憋多久。
章言礼笑了下,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脑袋靠着我的脑袋,轻轻碰了碰:“帮哥把裤子拽下来。”
我帮他脱掉裤子,他自己不能弯腰,也得我扶着帮他解决。狭小的厕所隔间,总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我的目光被不知不觉地被牵引到某个地方去。
章言礼问:“大吧?”
我帮他穿好裤子:“大也不中用,还不是得我帮你扶着。”
章言礼敲了下我的后脑勺。
真好,哥仍旧在我身边。
拳击表演现场是有录像的。我找咪咪要来比赛录像,在家里,用旧的放映机一遍遍地看。章言礼并不占优势,前半场基本在被单方面完虐。赵畅比他的经验实在多太多。
后半场,章言礼不要命的打法出现了,赵畅完全不能预判,因此落于下风。
我盘腿,在家里的地板上看录像,边看边哭,回家修养的章言礼,一边数钱,一边抽了纸巾,帮我擦掉眼泪。
章言礼说:“小蘑菇,你的孢子到底有多少?每次都这样哭一回,我真的不想哄你了。”
我拿着满分的期末考卷当垫子,上面放给章言礼熬的乌鸡汤。他张了张嘴,我拿了勺子,舀了汤,喂给他。
他鲜少有一直在家的日子,我忍不住想要亲手亲为地照顾他,帮他把被子盖好,把饭菜做得更加合他的胃口。
他的那双红色的拳击手套,被挂在墙壁上,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拳套下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他的电吉他,电吉他包上的挂坠是我亲手选的一朵红色蘑菇玩具。
咪咪不止一次调侃他,让他换一个酷一点的挂坠。用咪咪的话来讲,这叫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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