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神悄然落在章言礼身上,充满着期待,我真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去旅游,一起去金色沙滩散步,一起在酒店里聊天,一起去海边吃烧烤喝啤酒。
然而章言礼不是一个会随便答应小孩子请求的人,所以他拒绝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书,实际上,书本里的那些字已经完全被我遗忘了。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回答,却仍旧会有一点失落,像是咬了一口蘸了白糖的青柠檬,心脏连着眼睛都有些酸。
苟全被我的肩膀勾过去,手落到我的脑袋上来:“摸摸毛,别难过了。你哥就是太忙了,才没有时间陪你。还有我们陪着你啊,蘑菇,你别露出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好伐?”
菜菜也跟着点头。
许殷默坐在最角落,他抱着章言礼的木吉他在研究,深思熟虑之后,拨弄琴弦,很认真地弹奏出一首极其难听的吉他曲。
章言礼让他滚蛋。
苟全问我:“你哥的床怎么搬到客厅来了?”
章言礼一个人住时,床是直接放在客厅的。后来我过来住之后,他把隔壁人家的房子和自己家的客厅打通,隔壁人家的房子当了小卧室。我和他就一直住在小卧室里。
“我和他分床睡了。”我说。
“你提的?”
“他提的。”我说。
“那你反对了吗?”苟全问。
我低下头,怎么会没有反对呢?不过是反对无效罢了。
苟全挑了挑他那双深而黑的眉毛,问:“你想再跟你哥一块儿睡吗?”
我尚未回答,苟全就已经率先带着许殷默、菜菜和朝朝霸占了我的床。他们四个人,躺在床上,一条条地横摊在床铺上,像是四只烤乳猪。
苟全朝我说:“床上没你位置了,你去找你哥挤挤吧。”
章言礼洗完澡,肩膀上搭着我的米黄色毛巾,我看向他,心跳近乎漏掉了好几拍。他走过来,到卧室门口,看到苟全他们躺在我床上,伸手很自然地把我揽过去,问:“要午休吗?”
我点头。
他身上潮湿的玫瑰香气,氤氲在我的鼻间。米黄色的毛巾帕上,棕色的小蘑菇刺绣图案被他的右手捉住。我总有一种错觉,被他捉住的不是蘑菇图案,而是我的心跳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心跳都在给予回应。
心跳如豆子一样,一声声落在空荡荡的地板上,伴随着章言礼趿拉着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清脆动听。六月底七月初,正是盛夏,连带着空气也变得干燥而闷热。
“要我帮你擦头发吗?”我问他。
章言礼点头,懒散地把我的毛巾丢给我:“你们要去栎阳旅游?”
“是,那边近点儿。加上这次考试之后,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分到一个高中,所以大家计划了一下,打算去毕业旅游。”我解释。
我问他:“为什么用我的毛巾?”
章言礼反问我:“我不能用你的?”
他在耍一种不让我讨厌的赖皮。
我笑了下,手指从他的短发间很缓慢地穿梭过:“不是,我只是好奇,问一句而已。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章言礼忽然转身,面对着我。他发梢上的水滴,落在我的指缝间,又从指缝滑落到干燥的棕色木地板上。章言礼好像一颗发酵的南果梨,我总觉得,或许下一秒我就要醉倒在他身边了。
他向我解释:“我的帕子掉地上了,帕子洗干净了又是湿的,不想用。所以用了你的。你要是介意,我给你买一张新的帕子,下回哥不用了。”
我很耐心地替他擦干净头发上的水:“我说了,我不介意。”
周日那天,许殷默家的司机开车到我家来,因为我家在他们四个人的家的正中心,所以集合地点选在了我家附近。
梁盛开车过来,跟许殷默家的车一块儿堵在了巷弄里。
梁盛把车窗降下来,问我们:“去哪儿玩?带这么多东西。”
许殷默对梁盛没有好感,并不回答他的话。反倒是苟全和他说:“我们去栎阳市旅游。”
梁盛说:“好巧,我和章言礼正好也要过去。”
“我哥也要去?”章言礼并没有和我说起过。
梁盛说:“有个项目在栎阳,我过去签合同,正好把章言礼带上。”
苟全在一旁和我嘀咕:“他签合同,带你哥干嘛?你哥又不是他女伴。”
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但章言礼和梁盛显然都不会给我解答。章言礼的工作我一句话也插不上,我无比期盼我能够长大,期待着长大的那一天,章言礼可以把他工作上和生活上的事情都分享给我。
哪怕只是工作上的一点抱怨,生活上的一点唠叨。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我都会当做珍宝。
可章言礼是不会懂的。上周章言礼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被人暗算,他和人家派来的保镖打了一架,章言礼回来时,脸上都是伤口,拳头破皮流血了,他也一声不吭,一个字都不肯和我讲。我问了许殷默,才从他那里知道一些原委。如果可以,我真想拥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可以把章言礼像一朵蘑菇孢子一样装起来,带在身上,让他变得乖巧听话。
到栎阳的第一天是个大晴天,我们五个人乘船到栎阳附近的横琴岛上玩,住进了横琴岛上的酒店。因为许殷默家在这里有投资,所以许殷默做主很爽快地让经理免了我们的房费。
晚上,我们在沙滩上聚餐,玩游戏。我玩游戏输了,菜菜让我给她写一封情书。
“一定要写吗?”我问她。
“一定。愿赌服输,唐小西你不会玩不起吧?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把你以前小胖墩的照片,发到初中班群里。”菜菜笑着说。
在沙滩边的小卖部,我买了一支水笔和一封粉色的信纸。苟全买了一大堆的橘子汽水,跟着我一块儿回来,他问我:“你要给菜菜写情书?”
“她只让我写情书,又没指定让我一定要是写了给她表白用的。”我钻了个空子。
“那你要写给谁?你有喜欢的人了?”苟全问。
脑海里模糊地闪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让我感到有些害怕和怯懦,每一个毛孔都在胆怯。石子路边的小洋楼亮着光,也是怯怯的,这些怯怯藏在心里,除非到死那一天,否则绝不可能见得了光。
“是秘密。”我说。
苟全抱着汽水到沙滩。冰镇的罐装芬达外,凝结着眼泪似的水珠。烧烤炉子里的炭火,因为没有燃烧彻底,而响起很细微的哔剥声。
苟全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咬在嘴里,凑过来看我写情书。他说:“蘑菇,你该写蘑菇字体,这样看你情书的人才知道你是一朵蘑菇。”
“你别开玩笑好不好?”菜菜拿冰镇芬达去挨苟全的脸。
苟全抓住她的手,将她撇开:“我没开玩笑,蘑菇有喜欢的人,不是你。”
菜菜一愣,她把芬达很用力地放到桌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起身,朝不远处的礁石跑去。朝朝跟上去,找她。
许殷默盯着苟全的脸瞧了两眼,他说苟全抽烟的样子好丑。
苟全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跑过去,和许殷默挨着,把自己抽过的烟塞到许殷默的唇间:“抽一口。”
许殷默矜持地往后躲。苟全压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许殷默你好怂。”
许殷默是富家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要不是朝朝喜欢和菜菜玩,他和朝朝又是青梅竹马,他才不会跟我们处在一块儿。等苟全把烟拿回去,他就着苟全的手指,从侧面咬住烟,叼走。
苟全一怔。
许殷默红着脸说:“我不怂。”
不远处,栎阳独有的荧光海在闪烁,像是精灵的蓝色眼泪。苟全拉着许殷默去海边散步,我借了许殷默的手机,在浏览器上查找蘑菇文字。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人创造蘑菇文字。
于是我只能在情书的结尾处,画一朵黑色的小蘑菇。我希望读我信的他,能够明白,写这封信的人,是一朵有点胆小的蘑菇。希望他好好珍惜这封信,连带着一并好好珍惜那份怯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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