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不太在乎。”我说,“我已经习惯了当一个瘸子,就这样也没有关系。”
许寄年打来电话,章言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说错了话一样:“但是你能不能成为健全的人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关系。”
随后他接起电话,和许寄年讲电话。许寄年问章言礼,是否需要他过去站台撑腰。章言礼很是诚恳地表达,希望许寄年过来参加恒锦的四周年庆典,却用不着为他撑腰,恒锦会永远姓许。
许寄年很满意章言礼的话,说自己会在庆典当天赶过去。
之后章言礼去了一趟sari的诊所。Sari看见我,很是开心地说:“蘑菇又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看着帅了许多呢。”
章言礼把外套解下来,丢在椅背上:“快别夸他了。”
“怎么?怕我勾搭你的人?”sari问。
章言礼懒散地说:“你这是哪里的话。C’est le mien, tu ne peux pas te connecter。”(是我的,你勾搭不走)
我没有听懂。
Sari朝我眨了眨眼,笑了下,随后叮嘱我出门时,把门关上。
我在门外等。窗户外,绿色爬山虎已经爬到窗上,像是碧绿色的海,柔软的触角悄悄从绿叶间露出来,远处的莫奈色的云逐渐飘过来,雨天又要来临。
一个小女孩从隔壁的房间跑出来。两只羊角辫在脑袋后面晃啊晃。她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左腿很不方便地往回跑。
红裙子下,左腿是金属的。她左腿被截肢了。
我站起来,帮她捡回鞋子,穿回她的左腿上。她很慌张地收回左腿,因为太着急而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没有关系,”我站起来,在她面前走了两步,撩起左腿脚腕上狰狞的伤口给她看,“我左腿也有伤,走路不方便。”
她松了一口,说:“我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我,因为我走路的姿势很怪。他们说我是丑陋邪恶的女巫婆。”
“那你是吗?”我蹲下来,帮她穿好鞋子。
“我不是。”她说,“妈妈说我是她的小公主。”
“我也认为,你是很可爱的小公主。”我说。
她似乎很好奇我受伤的左腿,于是来问我:“我是因为车祸伤到的。爸爸开车不小心撞到别人,他死了,我的左腿被怪兽取走了。妈妈的手指也少了一个。”
“小时候,我爸爸和妈妈吵架,妈妈要走,爸爸去拦她。爸爸失手把我推到了楼下,我的腿压在石头上。本来可以动手术治好,但是爸爸没有钱,腿就坏了。”我很平静地和她交换秘密。
那段日子,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年纪太小,我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不是伤心过。那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难过,只记得大人们对我的要求都很宽容,只要不过分,他们都会尽力满足。
“那你的腿,是被石头坏蛋取走的。”她说。
“大概是这样的。”我说。
小女孩又转身,在走廊里蹦蹦跳跳地跑,很快有个女人过来接住她,将她带走。
章言礼出来,我还在看着不远处走廊里,互相拥抱的母女两个人的背影。
“看什么?”他把他的外套递到我手里。
外套上的香水,是我半个月前,给他选的那一款宝格丽的城市森林款,是木香调的香水。
“不是不喜欢香水吗?”我问他,“怎么最近喷的次数变多了?”
“闻出来了?很明显?”章言礼凑过来,到我跟前,“你给我选的,我自然得用。总不好辜负我们宝宝的一片心意。”
那一声宝宝,让我的脸色变得涨红。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辞间的轻佻。
第24章
宝格丽城市森林这款香水,是我用在月徽兼职的钱买的。去挑选香水时,许殷默陪我去的,他说我兼职的钱好像只是为了给章言礼配一点好看的周边。好像章言礼是我昂贵的小手办一样,我每个月努力兼职得来的那一点钱,恰好够给他买一点香水、领带、领结之类的周边。
恒锦四周年庆当天,我和章言礼一同去了浦汇酒店。周年庆在四层宴会厅举办。
章言礼带着我,同合作方寒暄。梁盛也来了。
这几年,由于许寄年对章言礼的庇护,梁盛不敢找章言礼的麻烦。陈年被梁盛打发掉,只是一直没有回深市。
章言礼把父亲欠陈未平的债务都还干净了。陈未平倒也没有特别高兴,只是请章言礼喝了一顿酒。章言礼那回,没有把我带过去。
我在家里等他回来。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风都像是海浪的潮汐,夏夜像是一根燃得特别漫长的香,我等到了后半夜,章言礼才回来。他的双腿膝盖上都是伤,他在陈未平面前跪了许久。
我拿了红花油,帮他揉膝盖上的淤青。
电表因为暴风雨跳闸了一次,我踩着板凳过去修,章言礼在床上疲惫地睡着了。我抱着工具箱回到房间,章言礼已经像吃了毒蘑菇一样昏睡过去,他在梦里喊爸爸,又喊了妈妈,在我掀开被子要上床睡觉时,他又喊了宝宝。
我很用心地挪过去,想要听他喊我的名字,然而并没有……
心脏像是一口被敲击的钟,失落的情绪久久徘徊,窗外暴雨的白噪音填补着屋内空白,我钻进被子里,抱着章言礼那一双受伤的腿,像小猫一样,很伤心地睡着了。
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宝宝这个名字,也会落到我头上。
宝宝,是在叫我吧?
大概……
嘤……
浦汇酒店。
进场的人都需要在门口领标记自己姓名的贴纸,这是恒锦策划的活动,待会儿大家会根据贴纸上的姓名参与活动。我没在被邀请名单上,因此章言礼就拿了他的贴纸给我。
全场只有章言礼的贴纸是紫色的,其他被邀请宾客和恒锦内部员工的贴纸分别是白色和绿色。
我跟着章言礼进来,全程站在章言礼身后。
梁盛举着酒杯走过来,见了章言礼,便给他敬酒:“章总真是气派了,一点也不见以前在我们金洋畏首畏尾的样子了。”
章言礼尚未说话,梁盛那边有个不认识章言礼的供货商,便拍马屁地对我说:“章总怎么藏在后面去了?这场宴会您可是主角。”
其他人看向章言礼。
章言礼确实是走在最前面的,没毛病啊?
那供货商许是没带脑子出门:“章总看起来真显年轻,跟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真是年轻有为。”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看向我。我指了指自己,对那个愣头愣脑的供货商,问:“您是说我?”
供货商说:“是。”
章言礼笑得见牙不见眼,把我从后面捞出来,打趣道:“是我的错,来,章总走前面。”
认识章言礼的,都在笑。梁盛带过来的人丢了脸,他把那供货商骂了一顿,然后给章言礼道了歉,说他这边的人不懂事,他先干为敬。
于是那杯本来要给章言礼的白酒,就被他自己喝了。
见完一圈人,章言礼便给我端了一杯小蛋糕过来,让我吃着等他。
许殷默过来,见我胸口贴着章言礼的贴纸,就问:“你怎么贴你哥的贴纸?他没让人准备你的邀请函和贴纸?”
“可能忘记了。”我说,“我之前和他提过,不参加公司的庆典。最近闲下来,才决定过来玩玩。”
“那可真是稀罕,”许殷默说,“他一边不接受你的追求,一边又在你身上贴着他的名字,你今天在这宴会场上走一遭,别人都会猜你是章言礼的谁。章言礼以前没公开过你吧?你猜别人会猜你是他的弟弟,还是猜你是他的情人。”
情人这两个字,好像碳火一样,烫到了我的耳朵。
我从没这么想过。
就算再喜欢章言礼,也不敢越轨一分一毫,更不敢想在他这里要个什么名分。
从浦汇酒店出来,海城钟楼在夜晚十点整,准时响起。卖花的女孩子跑到浦汇酒店下来避雨,八月初,海城又下了一场雨,四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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