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栾树开出金色的花,像漫天洒下的金粉,流到人的眼睛里,湿哒哒的水蛾躲到花里,做着甜美的梦。
我拿出三百块钱,从卖花女孩手中买下一大束红玫瑰。俗气的花,代表着俗气的爱情。
“哥哥,你要买花送给你女朋友吗?”女孩儿俏皮地眨眨眼睛,然后对我说,“不用全都把花买完。也不用看我可怜才买花。我阿嬷告诉我,只要在雨天淋一点雨,然后找个阔气的酒店、餐厅躲雨,就会有心善的富人把花全都买光。”
原来是小女孩的卖花计谋。
我笑了下:“没关系,我说了要买你的花。”
“你真是心善。”她吃力地把玫瑰花抱着给我,“花刺都有被我剃掉,一共三十三支花,一朵花十块钱,我总共算你三百块钱好了。你数一数。以后有买花的需要,还可以找我。”
她现在看起来很精明,还知道给抹零,拉回头客。可刚才她又那么笨,把自己的套路都告诉了我。
“好。”
于是我抱着三十三多红玫瑰,站在浦汇酒店楼下,等章言礼出来。
晚上十一点,海城钟楼的方向又传来悠扬的钟声。雨越下越大,栾树摇曳着一片金黄,城市像是一朵巨大的蘑菇,每一个闪烁的霓虹都是它宝贵的孢子,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孢子栖息的漂亮土地。
许殷默出来,他问我要不要坐他车回去,我拒绝了。
“你哥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现在这里也不好打车,你坐我车走呗。”许殷默说。
“他让我等他,我再等等。”我坚持说。
“你真是犟种。”许殷默笑了下,“行,那你等,我拍个照片给你哥发过去,这总行了吧?让他也心疼心疼。”
许殷默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给章言礼发过去:【蘑菇在门口等你】
章言礼没有空看手机,所以没有回复。
许殷默坐上了自家的车,想了想,又给章言礼发了一句:【外面下大雨,挺冷的,我让他坐我车走,他不肯,他说你让他等的,他就要等下去】
章言礼刚和几个合作方喝完酒,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看手机。见了许殷默的消息,他才出了宴会厅,透过酒店的落地窗,去看窗外。
是下了雨,雨势还不小。
他拿起手机,给唐小西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让人忍不住猜想,电话那头的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手机瞧。
“许殷默说,你一直在等我。外面下雨了。”章言礼说。
“嗯,下了雨。”
“冷吗?”
“还好,不算太冷。”
章言礼说:“你说不算太冷,那就是很冷了。知道冷,怎么不进来待会儿,或者打电话叫我跟你一起走也行。”
“我衣服湿了,不体面,容易丢你的面子。”
章言礼笑了下,声音愉快:“我面子值几个钱。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上来,跟我喝一杯酒暖暖身子。我让司机去把车开出来了,待会儿回家。”
我有一点犹豫:“我抱了一大束玫瑰。”
“买玫瑰干什么?”
“送你。”
“送我干什么?”
“章言礼,”我有一些泄气地喊了他一声,心脏沉甸甸的,像是被栾树的花密密实实地砸了个结实,“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喜欢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止住,有打火机盖子打开的声音。章言礼在抽烟。酒店里有吸烟室,章言礼来不及走到吸烟室,在吸烟室门口,他就已经忍不住咬了一根烟点燃。
心里闷得慌,像是在被小猫爪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挠,挠出点血印子出来,怪疼的,他还不能怪罪小猫。
“把花一起带上来吧。不是要送给我的吗?带上来,给我。”章言礼说。
“没有包装,不好看,还是算了。”
章言礼问:“花是要给我的对不对?我不嫌弃,带上来。”
“……嗯,好。”
我没有办法抗拒章言礼的命令,所以只能带着花乘坐电梯上楼。
出电梯。我看见梁盛正在和章言礼谈事情。
恒锦跟梁家之间一直有合作,一个公司不可能是章言礼的一言堂,即便他再如何不待见梁盛,也不可能明面上和他闹矛盾。
目前恒锦正在跟梁氏合作一个美妆产品项目,梁氏旗下的美妆产品碧泉新品即将上架到恒锦旗下的电商平台。这款产品,恒锦一直在做主推,属于恒锦电商旗下的王牌产品,每个月销售额可达三千万左右。
“小西还有几年毕业?他毕业了,就能到恒锦帮你。”梁盛说。
“还有一年。”章言礼说,“不指望他帮忙,他以后毕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向不管他。”
梁盛笑了下,他身边的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梁盛便开口道:“下周我的新公司开业,在隔壁市栎阳,到时候还请章老板赏脸过来。”
章言礼仍旧面不改色:“一定。”
上一回,梁盛在栎阳打算给章言礼下套,下套不成又派陈年带枪去堵人。
这一回,梁盛特意把章言礼约去栎阳,肯定也有敲打章言礼的意思。但碍于许寄年给章言礼撑腰,他自然不敢真的为难章言礼。
“这花不错,”梁盛临走时,看了我怀里抱着的玫瑰一眼,“小朋友,给我一枝怎么样?我用手表给你换。”
他晃了晃手上名贵的伯爵手表。
章言礼从我怀里把玫瑰全抱走:“花是我的,你问错人了。”
梁盛笑呵呵,并不恼,于是又问了一遍章言礼同样的问题。章言礼拒绝了,说自己不缺手表。
梁盛沉思一会儿,笑道:“我怎么记得章老板以前缺的呢?以前您连一套西装都得向我借,我为了让您体面一点,还特意借了您一块伯爵手表。”
梁盛这是要下章言礼的面子。
谁不知道章言礼以前在梁盛手底下做事情,因为得罪梁盛,后来转投到许寄年手底下,跟着许寄年的得力助手赵馨学习管理恒锦,一路爬到如今恒锦总裁的位置。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也不会在表面上得罪章言礼跟梁盛,但背地里怎么去笑话章言礼,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前的事确实麻烦梁先生了,不过现在章某不缺了。当然即便我不缺了,也不会把你需要吃药才能人道的事儿说出去。”章言礼又故作惊讶,“不好意思,我嘴快。说的有些多了。”
梁盛面色不好看,带人走了。
宴会厅里宾客所剩不多。章言礼带我进去,给我选了一杯Moscato气泡酒。
我举起酒杯敬他。章言礼接了个电话,在和人讲话,他抬起手,示意我暂时不要讲话。
于是到嘴边的祝福又咽了回去,像是咽下自己的心跳,差一点我又没了分寸,以为章言礼收了我的花,我就能够随意表白自己的心意了。
几分钟过后,章言礼问我,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忘了。”我说。
“还能想起来吗?”
“想不起来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说。
只是想要祝你开心多一点,烦恼少一点,工作顺利一点,喜欢我多一点。
但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所以不说出口也没有关系。
第25章
和章言礼乘车回到家,我翻开那一本《金色梦乡》,二十三块五毛钱卡在了新的一页。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几句大道理。主张人权,占领道德高地很简单。但当暴风雨来临之时,人们就慌了手脚,再无力顾及所谓的正确,只能随波逐流。人就是这样。
书页上的话,轻飘飘的。
夜空中,闪电像是横亘的巨大峡谷,雷声轰鸣,钟楼传来十二点的钟声。我不由得想到自己那句没有说出口的祝福——章言礼,希望快乐渗透你,悲伤远离你。
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总觉得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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