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顾不上,仍一寸不移地望着沈明烛的眉眼, 神情愧悔:“你回家之后的那些事情,也是哈迪斯逼你干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
黎砚青微怔, 而后垂下头, 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明烛回到沈家的半年里,干出来不少荒唐事,将沈家闹得鸡犬不宁。他们当时没有特意去调查询问, 沈敬安也没有主动说, 但这样的事情太多, 他们难免有所耳闻。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暗暗埋怨沈明烛偏执任性,让他们这位尽职爱国的同僚操心烦忧。
后来,他们觉得是沈明烛心有不满,以此发泄心中愤懑,却也已经手下留情,没有真要置沈家于死地。
如今才知哪有什么仇恨,这人分明良善到没有脾气。
他也不是在报复, 他只是想自保。
沈明烛摇了摇头:“除了进你书房偷窃机密之外,其他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顿了顿,习惯性想道歉,又怕再度刺激到沈敬安的情绪。
……但是这次是盗窃机密,这么严重,他们应该生气了吧?
沈明烛觉得这个逻辑没问题,于是他再度开口:“对不起。”
沈敬安捂住他的嘴巴,他的手抖得厉害,眼泪依然大滴大滴落在手背上,然后滚落在地,“别这么说,明烛,也别这么想……”
沈明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哦莫,赌输了,逻辑出问题了。
顾怀迟疑片刻,“偷窃……机密?”
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很疑惑,他之前怎么没听说这件事?别的也就罢了,如果真是机密失窃,沈敬安应该会告诉他才是。
也不知泄露的是哪份机密,现在补救是否来得及。
“没成功,被我发现了,我拦下来了。”沈敬安连忙解释,然后他对上沈明烛茫然疑惑的眼,顿时一股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见惯了旁的犯人用尽一切手段试图脱罪,百般狡辩的有,痛苦求饶的有,他从前只觉厌烦。
可他的明烛为什么不肯为自己解释一句?
为什么不说他的苦衷,不说他的难处,不说他的权衡思考,不说他为之付出的努力?
为什么不为自己委屈?为什么不肯为自己争取?
他对所有人都有慈悲心肠,为什么偏偏对自己例外?
在场恐怕只有沈明烛听不懂沈敬安的言外之意。
沈明烛多聪明啊,他要是真想做一件事,怎么可能会失败,并且还被沈敬安抓个正着?
无非是故意的。
他脑中被植入一块芯片,性命被钳制,不能不做,又不肯助纣为虐。
所以他故意露出马脚,故意让沈敬安发现,浑然不顾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为此做了许多努力。
他疏远沈敬安,针对沈期,对沈允衡不假辞色,巴不得沈家上下早日厌弃他,好将他赶出家门,此后便不必为他所累。
他不能和沈家太亲厚,他不能太有利用价值,否则哈迪斯必会觉得有利可图,得寸进尺。
他是哈迪斯手中一颗棋子,假使不能反抗,他至少还能毁了自己。
于是沈明烛就一人挡下了所有来自哈迪斯的威胁,他保全了所有人,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在乎过自己。
黎砚青又是叹气,他想,他又错了。
沈明烛不是为了自保,他这个人,脑子里就没有过“自保”的概念。
黎砚青没忍住,开口问:“昨天给你上安全课,讲过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沈明烛“啊”了一声,不解话题怎么绕到这上面,他小心翼翼:“生命至重,量力而行?”
他一向聪明,过目不忘。
黎砚青碎碎念:“不要只单纯记在脑子里,要记在心里,要去做。”
沈明烛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点头:“好的好的。”
“你总是答应得快。”黎砚青走近,摸了摸沈明烛的脑袋:“老师再教你一个原则——你先好好爱自己,明烛,你是为自己而活的。”
沈明烛眨眼,“我是啊。”
他一直是。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
沈允衡一五一十答了问题,测谎仪浅浅亮着光,证明他没有说谎,却还是不能完全洗脱嫌疑。
没办法,这个错误实在太严重,要不是沈明烛现场组装武器控制了杨越,他们一定损失惨重。
审问结束后,沈允衡暂时被关押了起来。
他对此没什么好抱怨的,也默认了自己还会在这里面多住好一段时间。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放他出去。
军人替他开门:“少尉,首长请你去会议室开会。”
沈允衡:“?”
少尉?他这才进来半天,刚走完收押的程序,怎么突然就复职还可以去开会了?
沈允衡默不作声起身跟在军人身后,走出一段路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打听道:“你确定首长是让我过去?”
说不定是其他的少尉呢?
军人点头:“沈先生发明了可以用于查探是否被植入芯片的扫描仪,说要为少尉你将功折罪,首长同意了。”
沈允衡怔愣,忽觉一股暖意自心口涌出,旋即便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情绪那么内敛的一个人,如今却抑制不住弯了嘴角,眼里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不是为自己解除了嫌疑而开心的,真正叫他如此雀跃、如此兴奋的原因,是沈明烛在乎他。
沈明烛是为他发明的扫描仪。
沈允衡想,要早知道下跪这么有用,他就该在沈明烛回来的第一天,先在他面前跪上一天一夜。
军人带他到了会议室门前,沈允衡敲了敲门:“报告。”
“请进。”
沈允衡推开门,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在场十个人里五个人红了眼眶,剩下五个人已经止不住地流泪。
这画面太过离奇,沈允衡见惯了领导们沉着冷静杀伐果断的模样,也见多了教授们自信从容挥斥方遒,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伤悲脆弱。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哭的最厉害的,袖口已经被染湿的人……是他的父亲沈敬安?
沈敬安当年胸口中枪性命垂危时尚且一声不吭。
最正常的反倒是沈明烛,眼神茫然,看上去也疑惑极了。
沈允衡站在门口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进去。
“允衡。”沈敬安唤了他一声。
沈允衡迟疑上前:“父亲?”
沈敬安止住泪意,勉强恢复几分冷静,只他如今满脸泪水,颇有些狼狈,折损了这份威严。
沈敬安声音沙哑:“你以后,要保护好你弟弟。”
沈允衡虽不明觉厉,但还是没有一点犹豫地干脆应下:“我会的。”
沈敬安摇了摇头,心想还不够,你还不知道明烛经历了什么。
沈明烛觉得这是在指桑骂槐地点他,他垂下头,神情恹恹,慢吞吞地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做危险的事。”
黎砚青不由失笑。
*
宏发集团地下室,哈迪斯总部。
赛得里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他看着手上仅能使用一次的按钮,神情十分不舍与惋惜。
下属开解他:“老大,杨越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
“谁是杨越?哦哦,暴露的那个棋子是吧?”赛得里随后把用过的按钮扔到一旁,又叹了一口气:“怎么能不难过?百年蛰伏,毁于一旦啊。明面上是只暴露一个人,可实际上我们在蓝国全部的爪牙估计都得被砍断大半,这一断,以后要伸进去就不容易了。”
下属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开始愁眉苦脸:“老大,要让我们在军部的人撤出来吗?”
“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扎进蓝国核心的一根刺,刺被拔出来了,那还有什么用处?”赛得里轻描淡写,宣判了那些人的死期。
“按兵不动,继续潜伏,假使这次能躲过蓝国的搜捕,也算组织没有白培养他们一场。”他安排起别人时正义凛然,轮到自己却不一样了。
上一篇:科举炮灰签到躺赢日常
下一篇:病弱老实但万人迷[快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