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话说得真诚,老账房红了眼眶,“是,是,多谢陛下,草民等纵死也不会暴露陛下身份。”
如果让人知道陛下离了盛京,一定会引得社稷动荡,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刺杀。
不能说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怎么就到了生死的地步了?”沈明烛无奈,“接下来清淮二州的民生朕会亲自过问,不必忧心,去休息吧。”
钟北尧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回来时仍有些不赞同,委婉道:“其实陛下即便不暴露身份,他们也会尽心尽力。”
钟北尧知道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有反心,毕竟用兵未曾经过朝廷批复,粮草也是自己筹备的,现在还打下了地盘。
他要不是当事人,他也会觉得这是是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但不管世人怎么想,他们确实有造反的资本,哪怕他们当真揭竿而起,老账房们也无力反抗。
他们给契胡当账房时都尽心尽力,如今即便主子换了一个,为了百姓,他们依然会不辞辛劳。
更何况,就算有人反对也没用,难不成还有人敢当面来他们面前骂?不想活了的话大可来试试。
沈明烛随口道:“寝食难安五年之久,如今能让他们轻松一点就轻松一点吧,省得他们总胆战心惊担心自己成了反贼。”
钟北尧一怔。
什么样才算是让人想要追随的明君?
给足够施展才华的平台,给用人不疑的信任,给良弓不因鸟尽而藏的包容。
给尊重,也给相应的报酬。
如此便已算难得,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些的君主少之又少。
怎么敢奢望君主还能关注到那些细微而敏感的思绪?他肩上担负了一整个王朝的兴亡。
他只需要能看到百姓的疾苦便够了,在那之下的悲欢、惶恐、哀愁他不必垂首去看。
否则,倘若天底下万万人的喜怒哀乐全都系于他一身,他该多累啊。
钟北尧很想问,陛下,你总操心这么多,你不觉得累吗?
沈明烛接着道:“去写个折子,让朝廷派个文官过来。”
钟北尧:“???”
钟北尧发出疑问:“啊?”
突然间这么合法守礼,钟北尧有些不习惯。
沈明烛瞥了他一眼:“干嘛,你真想造反啊?”
“不是不是,”钟北尧讨好地笑:“我这就去办。”
*
朝堂上吵翻了天。
这下连郑孟贤都没办法为钟北尧开脱了,不说别的,只“私自用兵”这一项就足够判钟北尧一个死罪。
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涉及两国邦交,钟北尧是不是也太大胆了?
你要真想打,起码得写个折子上来请命,经过内阁审理,朝堂商论,陛下同意下发圣旨,六部筹措粮草,如此才是正常的流程。
你倒好,朝廷不给粮草,你自己去筹集?
朝廷没下令,你自己把俘虏卖了,把契胡二皇子杀了,合适吗?
这要说自己没有反心,谁信?
大雍国土上已经满目疮痍,大大小小的占山为王的起义军不是没有,按理来说虱子多了不愁,但突骑军可不能当做小虱子。
眼下他们有军队,有城池,有人心,郑孟贤头疼得不行。
朝堂上没人相信钟北尧还是忠心耿耿的镇远将军,他们争议的内容是——该怎么处置钟北尧。
放着不理?嘉奖他收复河山?
这和资敌有什么区别。
斥责他悖逆妄为,宣召他回京?
万一钟北尧真反了打回来可就雪上加霜了。
讨伐他,征缴他,要他知道朝廷不容侵犯?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眼下谁能担此重任?让秦铮去?且不说秦铮能不能胜——没了秦铮镇守,漠北怎么办?
“报,西境八百里加急。”
钟北尧还会往朝廷送战报?百官诧异。
沈应道:“呈上来。”
他看完将信件递给了郑孟贤,“诸位都看看,钟北尧请朝廷派人去接管清淮二州,依诸位所见,这人该不该派?”
钟北尧这道折子用词谦卑恭谨,一点儿都看不出狼子野心的模样,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只是太想收复山河又脑子里缺根政治的筋,这才行事冲动。
朝臣们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道:“眼下大雍不宜再生乱,既然钟北尧有意粉饰太平,不如暂且先拖着?”
有人恨恨不平:“这和赶走一只豺狼又迎来一头恶虎有什么区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时间长了,突骑就是另一个契胡。”
那人瞪大了眼睛:“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钟北尧再过分也只是内乱,契胡是异族,是国仇家恨!”
倘若看得开些,即便钟北尧打进盛京,至多也只是旧皇朝的消亡与新皇朝的建立。
多少年来历史轮转不休,朝代会更迭,但九州还是九州,华夏还是华夏。
“好啊,你果然也存了不臣之心,说,你是否暗中投了钟北尧,急着为新君效力?”
众人都吵出了火气,有些口不择言。
沈应沉声制止:“都住口,这里是朝堂,尔等都是公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臣等失礼。”百官躬身请罪。
沈应目光征询地看向郑孟贤:“国公怎么看?”
郑孟贤沉思片刻,斟酌道:“钟将军收复失地,此时问罪,恐伤天下人心,不如先依他所言,派遣钦差接管清州、淮州。再让钦差试探一下,他是否确有反心,以免冤枉了忠良。”
沈应点了点头,“那么这钦差人选,国公可有举荐?”
许多人目光同时一凝,尤其是背后有家族,家族中还有几个晚辈的大臣,眼神几乎是要发光。
“殿下,国公大人,臣斗胆……”
“举贤不避亲,臣亦斗胆举荐臣之长子……”
沈应微不可查地闭了闭眼,神情痛苦。
又来了,又来了!
归根结底,大雍乱得太久了,权力像一块肥肉,被这高堂之上的三公九卿划分的七七八八。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块巨大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让沈应烦的不行。
郑孟贤也叹了口气,暂且按下这个话题。
“殿下,”他躬身,“战报上还写了——契胡孛烈之女,三公主赫连雅仰慕陛下已久,孛烈欲遣使团来京,与大雍结秦晋之好,殿下可要应允?”
朝臣们俱皆微微一怔,一时有些怅然。
求和啊……
多少年了,他们总算再度看到了他国来京求和。
第129章
沈应没理由反对。
异族公主想嫁给他的侄子, 他没资格替他的侄子拒绝。
使团进京,又是一门好差事。
百官争完去清、淮二州当钦差的机会,又开始争招待使团的工作, 这个说有丰富的经验,那个已经开始侃侃而谈。
眼看清单都快列出来了,沈应沉下脸,忽而觉得可笑。
昨日还在哭穷,说国库空虚难以拨款赈灾,原来只是花在百姓身上没钱, 轮到招待他国时,国库就会自己长出钱财珍宝来。
何其讽刺?
这种无力感会叫人打心底里生出沮丧乃至于绝望, 可是没办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沈明烛已经不在了, 他总不能也撒手不管。
沈应强打起精神, 开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边境事传至朝堂,自然也传至漠北青翼军中,连同那些“秦铮不如钟北尧”的论断。
青翼军上下自然是为自己的大将军不服的, 秦铮倒不是很介意。
江山代有才人出, 总好过他一人独支。
他只是有些忧心。
同为大雍还算拿得出手的名将, 虽说从前一西一北镇守,没太多私交,但难免有些英雄间的惺惺相惜在。
他心中自有一套是非善恶,忠心报国为应有之义,谋逆造反是乱臣贼子所为,他既不希望家国动荡,也不希望钟北尧走上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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