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经将大雍当成属国的狄戎收到那堪称决裂的国书,自觉尊严受到了挑衅,气势汹汹预备给大雍一点颜色看看。
秦铮将军伤势好得差不多,重新回了漠北坐镇。
狄戎:“……”
算了,且再缓缓,给大雍一个反省的机会。
狄戎不会承认他们其实很怕秦铮。
倒不是因为秦铮行事有多残忍,而是他们在面对秦铮时总有一种难以匹敌的感觉,好像不论用出什么谋划都会在秦铮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而后惨败至溃不成军。
人在面对太过强大的对手时是会失去斗志的,他们忌惮秦铮,故而不敢轻易宣战。
秦铮暂时也无力再渡河,于是两方便再次僵持下来。
狄戎接连又送了几个使者,他们在等。
在等据说是在静养的小皇帝出现,再杀秦铮一次,再保狄戎七年富贵。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突骑军将边境线推到清淮二州之后,大雍的军旗再一次飘扬在这片土地。
从今以后,清州、淮州,重归九州。
故土收复的消息从西境席卷至整个大雍,一时间洛阳纸贵,漫天都是飞扬的家书。
深夜落下的骤雨,都掩不住家家户户喜极而泣的哭声。
清淮二州是被大雍割让出去,以讨契胡欢心的。
离开家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年。
可是五年,足够新出生的孩子渡过牙牙学语的懵懂光阴,熟练地操着一口胡人语。
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黄河对岸的苦痛好似轮回一般在这片土地上演,他们似乎终将步其后尘,他们害怕极了。
他们可以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要他们永远记得自己的血脉,记得故土;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他们会盯着自己的孩子用同样的语言教他们的孙子。
可是……以后呢?
等他们这一代人全部死去,等他们的孙子也有了孩子,谁来记得那一切?
谁来记得他们的生命缘起何处?谁来记得他们日夜遥望的远方?谁来将他们民族的名字刻在后世子孙脊梁深处?
他们怕极了。
幸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们等到了来接他们回家的同胞。
城破那日,百姓极少见没有像经历从前战事一样躲在家中,他们打开了房门,期待又恐慌地看着大军走进。
魏敦山望着满城含泪的目光,不由得垂下眼,像是不敢对视。
他承受不起这种目光背后的重量。
魏敦山忽然知道当时契胡弃城逃跑的消息传来时,沈明烛为何也不多见喜色,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有点想叹气了。
魏敦山猛地骑着马调转方向,大声道:“我再强调一次,入城之后,不得惊扰百姓,你们是大雍的兵,大雍的兵保家卫国,保护的就是他们。公子治军的风格你们是知道的,若有触犯军纪之举,严惩不贷!”
将士们目光坚毅,齐声应道:“是!”
他们穿着厚实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手中还拿着武器。
黑压压一片从城门口进来,本该是极具压迫感的场面,但百姓不知为何都放松了许多。
他们放下心,从家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干粮。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多谢钟将军大恩。”
“钟将军天神下凡,天佑我朝。”
“我等回去为将军立长生祠,愿将军长命百岁。”
钟北尧的名声随着突骑军一场场胜利传遍天下,一如当初的秦铮。
有心人或许知道功劳大半在这个全军上下都极为信服的所谓监军,毕竟钟北尧从前可没这种本事。
契胡也知道真正让他们节节败退的是个新出现的银袍小将,连钟北尧都对他恭敬有加。
但百姓只知突骑军的将军是钟北尧。
他们不知道监军、军师之类的人物,也不太明白魏敦山提起的为何会是“公子”而非“将军”,但既然主将是钟北尧,那些人一定也都听他的。
举城尽诵“钟北尧”之名。
先一步和沈明烛进了城,正在城主府对着账目抓耳挠腮的钟北尧听到外面的喊声涨红了脸。
他坐立难安,支支吾吾道:“公、公子……”
沈明烛瞥了他一眼:“嗯?”
契胡有自知之明,知道在治理庶务一道不如坚信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大雍人出色,所以城主身边的几个账房、谋士都是大雍人。
沈明烛要了解这些年城里的赋税营收与户籍数量,便把他们也一起叫了过来。
几人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眼下不由得奇怪地对视一眼,实在不知突骑军最高主将钟北尧怎么会对一个少年毕恭毕敬。
钟北尧被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声叫得有些心虚:“这几次战事都是公子的功劳,我不敢居功,要不我还是想个办法澄清吧?”
第128章
钟北尧觉得自己愧不敢当。
世人夸他的言论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还只是将他与秦铮并列相提,赞他们是大雍双战神。后来别说秦铮,即使从古至今所有名将复生, 好似都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钟北尧:“……”
他何德何能。
他倒是真希望他有这么厉害,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段时间在沈明烛身边都快被打击成废物了,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当个将军。
军营里还好,大家都知道情况,顶多私下传“钟将军有反心, 给自己找了个新主君”,总体而言对沈明烛才是军队核心接受良好。
但外面可就不一样了。
钟北尧去卖俘虏的时候也跟几个城主打过交道, 他试图澄清,他说没有没有, 不是他的功劳。
结果城主们夸得更厉害了, 说他“谦虚温谨,不以才地矜物”,俨然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人间百年难一遇。
钟北尧有苦说不出。
沈明烛轻啧一声:“你怕什么?夸你你就受着, 又不是骂你。”
钟北尧苦着脸:“受之有愧, 诚惶诚恐。”
沈明烛想了想,问他:“不喊‘钟北尧’,那要喊什么?”
他面带嫌弃:“总不能喊‘元复举’吧?”
这倒是个问题,钟北尧认真地思考。
沈明烛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探讨:“喊‘沈明烛’?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钟北尧震惊。
旁边站着的几个老账房“扑通”一声跪下。
钟北尧警惕四望,见大门敞开无人在外偷听,屋内只有他们几个人,尚可控制。
他松了一口气, 抱怨道:“您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这也怕那也怕,你们怎么什么都害怕?”沈明烛起身将上了年纪的账房、谋士们扶起来,笑意盈盈:“现在放心了?不担心朕是要揭竿而起,据清淮二州之地反了朝廷?”
老账房面带羞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动,“是草民无知,陛下恕罪。”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能亲眼看见皇帝。
他更没想到小皇帝会亲上前线夺回失地,还待他们如此宽和,以至于让他一时生不起对皇权和达官显贵的恐惧。
难怪钟将军对这位年轻的公子会这么恭敬,难怪突骑军上下都对他唯命是从,原来他居然是沈明烛,他居然是皇帝!
他们的天子没有忘记他们,他们的天子亲自来了这么危险的前线。
老账房觉得自己腿脚发软,如果不是沈明烛扶着,他一定又要跪下去。
这是大雍的九五至尊,是这片浩瀚皇朝的主人。
“陛、陛下,草民……”他语无伦次,目光转向自己的同僚想要寻求帮助,才发现他们已经又跪了下去。
老账房:“……”
不争气的东西!
沈明烛哭笑不得,温声道:“好了,朕已了解得差不多,你们这些时日也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朕既是微服前来,就不必声张了,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放心。”
上一篇:科举炮灰签到躺赢日常
下一篇:病弱老实但万人迷[快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