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恼怒,沈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国公,太傅,你们说,陛下死后,韩宜假传圣旨,为何是召我们三人入宫?”
请郑孟贤也就罢了,郑国公声名在外。
请许瑞章也说得过去,许瑞章是太傅,曾多次进出宫廷教导沈明烛,许是韩宜比较熟悉。
但他是为什么啊!他与韩宜,素不相识!他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王爷!
“你毕竟是当朝唯一一个王爷。”许瑞章不觉得奇怪,“几任帝王子嗣不丰,王爷已是与当今血缘最近的一脉。”
沈应道:“可本王与陛下并不亲厚。”
郑孟贤也觉得他想多了,“韩宜虽忠心,也不过是个太监,眼界如此。”
太监自小就在宫中,即便得主子感恩读书识字,也是为了更好地伺候贵人,哪里能明白这么多事情。
他能想到在陛下死后要秘而不宣,要找人来主持大局,已经很难得了。尤其他的眼光还不差,找的确实是最合适的三个人。
沈应仍觉得离奇,但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作罢。
秦铮从天牢出来后,郑孟贤给他在盛京安排了一个宅子,请了御医照顾。
他伤势不轻,幸好不曾伤到根骨,否则一代名将若是再不能仗剑策马,想来不仅是件极为遗憾的事,秦铮也定然痛苦万分。
只是皮肉伤严重,他被救下时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手腕被吊了一天,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御医说必须好好养着。
三人组来拜访时,秦铮已经收到了大雍与狄戎、契胡撕破脸皮的消息。
他躺不住了,激动地爬起来请战。
第126章
秦铮知道狄戎不是简单的对手, 他先前能那么顺利,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三年准备尽付一战,再来一次, 他未必能再打到黄河边。
可他身为大雍的将军,他有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为此,搭上一生也在所不惜。
他必须要战,
他别无选择。
沈应将他按回床上,他对为国征战的将士素来尊重, “将军便是不说,我等也要恳请将军领兵的, 只是当务之急,将军需要养好身体。”
他沉着脸时, 忽然显出几分为君者的威势。
郑孟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想到底是皇室血脉,这身气度,便非常人能有。
于是他不用自主便想到如今。
想到陛下久不出现, 虽然短期内他们可以糊弄过去, 但时间一长, 定然民不安枕,动荡不安。
他们能瞒多久呢?如果沈明烛已死之事大白于天下,他们该从哪里找一个人出来继承天子权杖?
或许沈应……
郑孟贤按耐下心头这个想法,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得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他附和沈应:“晋王殿下说的是,还请秦将军保证身体,漠北青翼军, 正翘首以盼将军。”
“多谢王爷、国公大人关怀。”秦铮抱了抱拳,末了他迟疑片刻,“末将身体已无大碍,不知可否求见陛下?”
三人同时顿了顿。
郑孟贤不动声色地问:“为何突然想见陛下?陛下遵医嘱正需静养,怕是不方便见你。”
“静养?”秦铮诧异:“陛下怎么了?”
他那天见沈明烛,分明状态还很好,能跑能跳能砍人,莫非淋了一场雨淋病了?
秦铮养伤期间御医不让他外出,没人特意与他说起小皇帝。
沈应将他们敷衍文武百官的话术重新说了一遍,“陛下遭韩如海刺杀,龙体没有大碍,但受了些惊吓。”
秦铮更加诧异,他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古怪表情:“惊吓?”
郑孟贤因他这幅表现心跳都漏了一拍,“怎、怎么了?”
秦铮摇头,“无事,只是有些奇怪,陛下倒不像这么容易被吓到的人。”
“秦将军何出此言?”秦铮一被召回盛京就锒铛入狱,好像连沈明烛的面都没见到吧?
秦铮道:“末将被放出天牢前一晚,曾见过陛下一面,他执剑,刺死了对末将用刑的狱卒。”
似是想起了当时事,秦铮叹了口气,“说来惭愧,那时末将险些以为要死在此处,幸而陛下及时赶到,救了末将一命。他还嘱咐另一位名为‘崔循’的狱卒照顾末将,末将应该去谢恩的。”
在场三人越听面色越是古怪。
不是,秦铮口中的沈明烛,和他们认识的沈明烛,是同一个人吗?
沈明烛作为主和派的最大头目,怎么可能去天牢救秦铮?难道那天晚上有人假冒小皇帝?
电光火石间,沈应像是忽然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惊叫一声:“崔循?”
郑孟贤扭过头:“殿下想到了什么?”
沈应神情晦涩,额头渗出涔涔冷汗,“韩宜说他与一人有旧,恳请本王将其调入禁卫军,那个人也叫崔循。”
而且原本也是天牢的狱卒。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显然世界上没有两个崔循,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人!
所以根本就不是与韩宜有旧,是沈明烛特意交代过吗?
郑孟贤与许瑞章也同时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目光骤然凝重,只觉心头像是笼了一层黑云,满是密密麻麻的疑点。
沈明烛为何会在深夜冒雨去天牢?
莫非只是特意去保秦铮一命?
他知道了秦铮那晚有性命之忧?
可是谁要对秦铮不利?
只能是韩如海。
陛下原来并非不学无术,并非昏蒙无能,并非荒唐纨绔。
按秦铮所说,他会武,习得一手好剑术,杀伐果断,冷静机敏,三言两语引得崔循俯首效忠。
所以从前的他都是在伪装?
他在防着谁?
只能是韩如海。
自太后去后,陛下藏了整整七年,如今为救秦铮方才泄露出几分真实面目,所以……
所以沈明烛是得知韩如海要杀秦铮,不惜暴露自己夤夜冒雨往天牢救援,回宫后又遇到了韩如海?
所以……韩如海杀了沈明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人脸色瞬间苍白似鬼魅,刹那驰魂宕魄,只觉冥淩浃行,魂无逃只。
是他们无能,才会让他们的陛下孤苦无依被钳制了七年,空有圣明君主心,不敢行敬天爱民事。
沈明烛是天子啊,怎么连治理天下,善待忠良,都得做得小心翼翼?
可是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斯人已逝,走出了世界,告别了时间。
他们连弥补都做不到。
他们甚至不能再沈明烛面前请罪,为当年的误解、怨怼、责备道歉。
沈明烛已经死了。
许瑞章再也抑制不住闭上眼,身形颤抖,泪水滚滚流下,“臣有负圣恩……”
郑孟贤抬手想要安慰,想要让许瑞章控制一下情绪不要让秦铮发现,可他刚张了张口,便也忍不住泪意。
他别过脸,悄悄用袖子拭泪,无声而泣。
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愧对陛下,也愧对太后。
秦铮惊地从床上坐起来,慌张又疑惑:“这是怎么了?”
沈应长长地叹了口气,勉强挤出笑意:“无事,不过是想起从前对陛下多有误解,故而心生愧疚罢了。”
秦铮将信将疑:“是,从前……末将也对陛下多有误解,还未向陛下请罪。”
沈应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近来不见大臣,这点我等不曾骗你。你养好身体,替陛下夺回漠北,便是最好的谢罪。”
秦铮虽然疑惑,还是觉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是,多谢王爷提点。”
*
朝堂上对钟北尧的态度看法不一。
毕竟虽然打了胜战,但钟北尧擅自发兵也是事实,倘若朝廷不打算与契胡撕破脸皮,钟北尧便是大雍的罪人。
有人说功过相抵,有人说严惩不贷,可郑孟贤还是顶着压力给钟北尧送去嘉奖。
上一个打了胜战却被下狱的秦铮在前,倘若钟北尧也落了同样的下场,百姓必会怀疑他们主战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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