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猜测,想也不想便激烈反驳:“不可能,绝不可能!汉人贪生怕死,他一个皇帝, 怎么可能亲自来我契胡?”
然而嘴上不愿意接受,脑子却不由自主思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急得在大殿上来回踱步,半晌,他下定决心:“取纸笔来,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他给大雍写国书——大哥啊!!!小弟对你忠心耿耿,还为你得罪了狄戎,你可不能不管小弟啊!
这封言辞恳切的信写完,还没来得及寄出去,沈应先一步拿着“元复举与孛烈的来往信件”出现了。
沈应派了一队人马送宋时微回盛京,他自己留了下来。
——沈明烛这个黑了心的皇帝才不会真只让他出门游玩。
对此,沈明烛表示,这也怪不得他,谁让沈应的确好用?
沈应于领兵一道极有天赋,原剧情里,他初次带兵亲征就获大捷,在秦铮死后,守住了破碎飘零的国门。
此世他还没发现自己这份天赋,虽然很奇怪沈明烛为什么会让他来边境,也只能猜测是这人逮着一个力工就想使劲压榨。
沈应仿佛能预料到他往后永无闲暇的悲惨生活,苦于拿沈明烛没办法,只能把气撒在契胡身上。
他也带了一支大军,拿着圣旨与突骑军汇合。
突骑军本就已经占了上风,又有强援加入,在契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沈应挥着信件言之凿凿——契胡不服王化,试图乱我大雍河山,已是取死有道。
契胡:“???”
虽然大家都知道彼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上一秒还好哥俩似地打狄戎,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也太不是东西了?
可实力不如人的情况下就要学会装傻,契胡憋屈解释——大哥,小弟万万没有此心啊!
沈应指着来往信件上几个大字——口口声声支持元复举叛乱,这不是意图乱我河山,还能是什么?
大军压境,契胡悲愤交加——你他爹的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元复举就是沈明烛!
所有人:“???”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整个盛京都笼罩了一层说不清到道不明的暧昧气氛中。
当今陛下是前段时间在西境掀起风风雨雨的元监军……这件事,怎么说呢,很有可能啊!
其他疑点就不提了,陛下莫名其妙让晋王到西境接一个人回来他们也能装作没看见,就说到现在元复举都没出现反驳,就很值得思量。
难道说……
朝臣们小心翼翼在早朝时试探提起,沈明烛大惊失色:“这可不能胡说,朕分明一直在盛京,奏折照抄批阅,公务照常下令,怎么就到西境去了?总不能前些日子的公文,都是朕的皇叔假借朕的名义吧?开什么玩笑,朕的皇叔忠心耿耿。”
然后他勃然大怒:“好啊,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契胡意在离间皇室亲缘,罪加一等!”
朝臣们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唯恐也被挂上离间天家的罪名。
然而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盛京都听说了,漠北自然更早就收到消息。
商九安蹲在地上,抱着头难以置信:“陛下和元监军,是同一个人?”
他骂骂咧咧的,和他崇拜不已的,是同一个人?
秦铮面色如常,然而眼中却闪过几分恍惚。
难怪他总觉得那公子的身量有些熟悉——他见过陛下执剑的,在天牢的时候。
商九安捂着头,满脸难以理解:“将军,你说陛下他图啥啊?”
沈明烛把秦铮从边境叫回去,导致他们三年筹谋毁于一旦,又任由韩如海将其下狱拷打。
可若说陛下想要将军死,又何必遇到刺杀后还肯放将军回营?
若说陛下贪生怕死不思重整山河,又何必亲自来边境?
商九安想不明白。
……他们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好了,多思无益。”秦铮收回思绪,“传令下去,整军备战,狄戎必会觉得我朝全力备战契胡而漠北空虚,我们便将计就计。”
“狄戎不是已经龟缩在河对岸,闭城不出了吗?”
“这是假像,一场败仗不足以叫狄戎伤筋动骨,宗阶亦是当世名将,没这么容易退却。不过有了先前那一遭,倒是彻底断了狄戎与契胡联合的路。”
商九安自然是相信秦铮的判断的,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将军,军中粮草撑不了多久了。”
他们一直都没得到来自朝廷的援助,漠北每一场战役,全都是他们自力更生,以耕养战,此前能全军进攻,已是耗尽了三年积累。
商九安道:“不若再等些时日,秋收之后,军中也宽裕些。”
秦铮皱了皱眉,有些可惜:“难得有此良机。”
他沉吟片刻,断然道:“那就背水一战,至于日后,我给陛下上书,请朝廷相援。”
“将军!”商九安未曾想秦铮会下这样一个命令,眼神错愕。
身为秦铮的副将,他知道秦铮用军看起来大胆,但其实再慎重不过。将军把麾下每一个将士的性命都看得极重,所以每一步都细细推敲。
秦铮轻易不会下破釜沉舟的命令,怎么会把后路交给背弃过他的朝廷?
秦铮眼神中似有怅然,“九安,有些事,仅凭我一人是做不成的。”
他需要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后盾。
“将军,你就好好当个将军,安邦定国,开疆扩土,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秦铮想,假如公子真是当今陛下,那他应该不会再信错人。
*
没想到秦铮写封信背后还有那么多敏感辗转的思绪,沈明烛看到后二话不说就批了。
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他理应保障军备所需。
要不然,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
两月之后,西境大捷。
镇远将军钟北尧生擒契胡孛烈,班师回京。
与此同时,狄戎重整旗鼓,再犯漠北,大将军秦铮率青翼军应敌,首战告捷。
边境的好消息接踵而至,京中也杀了个人头滚滚。
小皇帝从长乐宫走到朝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当初支持向狄戎称降的主和派,他的手段比沈应要强硬多了。魏敦山手执刀剑立于他侧后方,只等他念出名字,便不假思索上前将人捂了嘴带走。
百官们哪里会怕?被这群软骨虫压了这么长时间,满腔愤怒无从宣泄,如今只觉得大快人心。
眼见沉疴一扫而光,朝廷颇有些焕然一新的气象,郑孟贤时常觉得如在梦中。
上苍当真赐予了他们一个如此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帝王吗?他当真看到了契胡国灭,孛烈被俘,狄戎节节败退吗?
郑孟贤心想,如若这真是梦一场,那他情愿再不醒来。
“国公?”同僚推了他一把,目露担忧:“国公昨晚没睡好吗?”
早朝快要开始了,他怎么还一直走神?
“啊,”郑孟贤如梦方醒,扯了扯嘴角:“只是在想事情。”
“噤声,陛下来了。”
沈明烛入殿,众人拜过,沈明烛回礼,早朝便这样按部就班地开始。
朝臣出列:“陛下,晋王殿下与镇远将军业已奉命回京,正于殿外等候。”
“宣。”
二人入殿。
钟北尧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抱拳行礼:“臣钟北尧,参加陛下。”
他面色平静,一幅不认识沈明烛的模样。
“免礼,钟爱卿果然一表人才,此次灭契胡,俘虏赫连雄,当记一大功。”沈明烛也装模作样。
“陛下过奖,非臣一人之功,臣整理了麾下将士所立功勋,恳请陛下嘉恩。”钟北尧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双手呈上。
韩宜将其取过,递给沈明烛。
站在最前面的郑孟贤眼尖,瞥见沈明烛接过文书时不小心翻开了一角,里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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