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么?”顾熠阑问着像小挂件似的一刻也不要离开他怀抱的少年。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哭得有些缺氧了。
顾熠阑道:“还有哪里难受,说给哥哥听。”
苏泽岁伸出手指,点了点脑袋,又戳了戳胸口,不知所言道:“完了。”
顾熠阑一愣,放低嗓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要飞走了。”苏泽岁一说又要哭了。
顾熠阑知道某些心理疾病会让人有灵魂出窍的感受,比如双相情感障碍。
他不想触及少年的伤疤,但也知道,如果郁结在心,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他接着问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好事情吗?”
苏泽岁又不说话了。
“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会为你撑腰。”
顾熠阑的嗓音放得很平缓,循循善诱,不似苏铭宇那般激动,且占了音色的沉厚优势,比一般的心理医师更能让患者敞开心扉。
但苏泽岁却哭了。小声抽泣,委屈难耐,可就是不愿意说话。
苏铭宇见客厅里还有一些幸存的玩偶,挑了几个长得可爱的,拎到了弟弟眼前晃了晃:“这些,要带走吗?”
这几个毛茸茸玩偶都是苏泽岁小时候买的,外表呆萌,萌化人心,还能作为唤起少年记忆的诱导物,非常适合让苏泽岁抱着带走。
但苏泽岁只是看了一眼,就面露恐惧,慌乱道:“不、不喜欢。”
苏铭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及时把玩偶丢回到了沙发上:“不喜欢也没关系。以后给你买新的。”
苏泽岁闷闷“嗯”了一声。
收拾完行李后,苏铭宇又嘱托了几句,但还是越想越不放心,干脆自己充当起两人的司机,把像树袋熊一样粘着顾熠阑的弟弟送到了对方家的大门口。
管家早等着了,见顾先生的车停到了门前,急忙上前去接行李。
顾熠阑抱着少年去了主卧,将他放在了软绵深蓝的大床上。
熟悉且没有陌生人的环境,勾起愉快回忆的各种海洋馆周边,以及床头柜上那张蠢萌的书签,都让苏泽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他钻进薄被里,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瞪着一双像宝石般黑溜溜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
“哥哥要办公了。你呢,打算写会作业,还是睡个觉?”
苏泽岁想了想,道:“看你。”
顾熠阑微微颔首,没有拿桌上堆积的文件,而是把平板丢在了床上,然后坐在了自己的床位上,目睹着少年缓慢地蹭了过来。
“慈善、高中生、报备。”
苏泽岁贴在顾熠阑身边,带着浓浓的鼻音,慢慢地读着平板文件上的关键词,然后评价道:“好人。”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慈善有很多目的,一来,能够塑造企业和个人的形象;二来,是一种变相的投资,我资助过的贫困生,未来,他们功成名就后,会优先考虑到我的公司工作,算是利益互换。”
“很多时候,我都算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商人。”顾熠阑看向身旁的人,道,“爱心有限,只会给特定的人。”
苏泽岁没听懂,道:“有爱心,也是好人。”
顾熠阑有些好笑,没有解释,而是接着往下翻这份介绍贫困生情况的文件。
他翻了多久,苏泽岁就也跟着看了多久。
但突然一下的,顾熠阑却感觉手臂有些凉,再一转头,就看到了少年通红的眼眶和止不住的泪珠。
顾熠阑快速扫了下平板界面上停留的贫困高中生数据——
福利院出生的孤儿、家境贫困、天生残疾,更重要的是……经历过多次校园霸凌。
他关了平板,稳了稳情绪,没有询问少年哭泣的原因,而是道:“哥哥腿有点疼,要帮我上药么?”
苏泽岁哭得一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帮。”
医疗箱里,除了消毒水、绷带,顾熠阑准备的药都是定制的,通体银灰,上面没有印任何logo,并没有刺激到不能见药膏的苏泽岁。
顾熠阑也不扭捏,利落地脱了外裤。
他一双长腿坚实有力,平日里隐于外裤之下,只让人觉得步履从容不迫。但现在,那轮廓深刻而富有弹性的长腿暴露在了空气中,肌肉线条清晰,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感,甚至压迫感。
如果忽略腿根处缠绕着的绷带的话。
由于一日的奔波,以及怀中少年崩溃地挣扎,此时最里层的雪白绷带已经染上了些许刺眼的鲜血。
但顾熠阑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连带着已经凝固的血痕,动作流畅地撕开绷带。顿时又让本就深刻的伤痕再次溢出了血珠。
尽管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些残忍划伤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苏泽岁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绷带给男人按住伤口,也忘了哭泣。
苏泽岁道:“对、对不起。”
都怪他,非要顾先生抱,不然顾先生的伤也不会严重成这样。
“没关系。”顾熠阑观察着苏泽岁小表情,嗓音淡淡,难得地接受了道歉。
少年显然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虽然动作有些僵硬和舍不得下手,但没有出现不知所措的情况。
只是药膏的刺激性太强了。
顾熠阑轻“嘶”了声,腿部肌肉绷紧,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苏泽岁立刻停下了动作,关切地问道:“疼吗?”
顾熠阑没再把他那番“痛但也爽”的说辞拿出来了,而是道:“疼。可能跟你以前受伤的感觉差不多吧,表面刺痛,深入肌理。”
苏泽岁道:“我、受伤?”
少年眼中的茫然不似做假,顾熠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接着道:“之前不是跟我说胳膊受伤过吗?”
苏泽岁在原地怔愣了几秒,然后才掀起自己的衣袖,看着胳膊上的伤疤,犹豫道:“我忘了,可能没有很疼。他们也可能、不是故意的。”
见男人眉头皱紧,苏泽岁把衣袖放下,小声道:“很丑。”
“不丑。”顾熠阑伸手给他揉了揉早已痊愈的陈年旧伤,缓声问道:“还是没想起来么?”
苏泽岁耷拉着漂亮的眼眸,没有接话,而是捣鼓着手里的软膏,想要继续上药,来转移这个话题。
他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看上去确实是不记得了,可却因为莫名的原因,在难过,在抗拒交流。
但顾熠阑点到为止,没有再追问。
上药的过程中,他一直观察着少年,也没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苏泽岁帮他把白色绷带重新缠好后,就钻回到了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默默地侧躺在床上,用后脑勺对着他。没有了看他办公的打算。
顾熠阑瞥了眼情绪低落且拒绝沟通的少年,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眸底印出一片浅淡阴郁的血色。
等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戳开了手机,打开了某个监控网址。
这是他在跟父母彻底翻脸后留下的戒断反应。
尽管他早把两方的监控都永久关闭了,但在他觉得无力或者烦躁的时候,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打开这个网址。本能地想用这个手段,让事情重新回归掌控之中。
顾熠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关掉网址,转过头,对装睡的少年道:“等你进CPhO决赛,我们就换个新房子,好不好?”
苏泽岁的身体顿了顿。
通过巩创哥哥,他知道了这个别墅其实和顾先生父母家长得一模一样。算是控制权争夺战的究极产物,是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心理阴影。
因为身边人的勇敢,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动摇。
他听到顾熠阑又道:“他们最后希望我能见一个人,我答应了。到时候,这件事基本解决,他们再不会刁难我们,外患消除,就只剩下内忧了。”
闻言,苏泽岁仍旧没有翻身,但好歹回话了:“见人,会不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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