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回去用最后一招,直接祭炼星大阵,彻底毁了那凶星根基了事,一劳永逸。
白发师伯正要驾云离开,倒是听见身后一声“且慢”。
声量不高,音色很柔。
却意外的很是清冽,只是在那人间小院里出声,便直达九天之上。
裴照的脸色微微变了,望向云下想要开口,白发师伯却挑了挑眉毛,按住裴照:“宋家主——”他饶有兴致,故意这么叫,“有何指教?”
仙人能知因果,能观过去未来,青霄子一眼就已看出宋氏是为何落难,宋雪襟又缘何流落至此。
还不是凶星,一个“荧惑守心”的谶语害得举族获罪,世俗王朝拿星象混进党争,稍有悖逆就是“心怀不轨”、“意图谋逆”,谁管真相是怎么回事。
一个落败的观星世家,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不敢。”
宋雪襟垂眸:“这里是在下宅院,仙长问也不问,上来便动手,未免失仪。”
商云深:“对。”
“……”白发师伯咬牙切齿,压低声音狠狠瞪了这个纯粹添乱的师弟一眼:“闭嘴!”
青霄子沉了脸色,把添乱的师弟用力扯到身后,低头审视这么个凡间家主:“老夫动错手了,向你赔个不是,行了么?”
宋雪襟微微摇头,他立在院内月色下,白衣外披了件素色捕快袍,很清瘦单薄,袍袖在风里微扬又落。
好风姿!可惜到底一身病骨,是个凡人,百年后不过一抔黄土。
青霄子嗤了一声,拂袖便要回去炼化血阵祭杀凶星,脚下莫名沉重古怪,低头看时,心头却是倏地一震。
——他们立在云端,那触手可及的星光月色竟尽数融成了银亮枷锁,坠在手脚之上,竟是重逾千斤。
而那小院里一身病骨的柔弱凡人,眼瞳覆过银霜,眉心那点本已暗淡的碎金,此刻流转得光华璀璨。
“宋家主!”青霄子震怒,“你宋氏习得些窥天秘术,竟敢如此盗用星力!老夫不过是替天行道,诛灭凶星,你这又是何意?”
“潮汐涨落,人间分合,吉凶本来轮转。”
宋雪襟的声音很柔和:“还望仙长少插手天道人寰。”
他说话的时候,星光也奇异震荡,仿佛生出某种极为悠远的嗡鸣。青霄子的神情既惊且怒,本来要厉声呵斥,却错愕察觉这星霜锁链锁得竟是元神,连张口都异常吃力。
纯净星霜之力冲入三花聚顶,竟像是冰寒天水灌入七窍。
心神中的那些斑驳杂念,什么“以防万一还是灭口了那捕快”、“往那小儿身上种个天雷咒”……全像是数不清的寒霜冰刺,扎得剧痛难当。
怪!怪极了。
怎么会有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多病凡人,恰恰有办法克制仙家?
“不奇怪,师兄。”商云深也被捆着,“他引动的是星霜之力,对地上的人没什么用,我们离星星太近了……”
“闭嘴!”青霄子崩溃,“今晚就给我回你的流云山去!”
他不信邪,拼命挣脱这古怪锁链,却越挣越紧,越是动用仙力,就越受那天河水般的星霜月华克制。
直到他彻底不堪忍受,冒着冷汗在心底起誓,绝不伤那捕快与小儿、再不招惹这破院子,那种彻骨的冰寒才猝然消灭。
锁链也崩解,化为点点星光,洒下云端,融成一场奇异的薄雾。
青霄子神色晦气万分,扫了他一眼,重重拂袖,笼罩在院子上方雷声滚滚的劫云也随之消散。
月明风清。
……
覆了银霜的双瞳也缓缓眨了下。
人间星官垂眸,静了片刻,才温声对褚宴说:“褚大人,请抱宋厌回房去。”
他的语调、咬字都与平时不同。
虽然仍是寻常布衣打扮,周身却有星光流转,衣袂随着夜风流动,青丝披散,垂落的雪色指尖有点点星光萦绕。
那双会微笑、害羞、好奇与欢喜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某种无悲无喜的悲悯。
真像是尊玉观音。
褚宴立在原地看着他。
星官微微偏头。
褚宴答应,用法力将宋厌送回了卧房。他仍旧站在院子里,护卫小院的金色律法条文隐去,听得见蛐蛐鸣叫,察觉得到夜雾里的淡淡昙花香。
“我给你种了昙花。”褚宴去握他的手,引着他,走到院墙边,“闻得见吗?”
他握着那只素白柔软的手,触摸薄如蝉翼的花瓣,慢慢讲这花瓣洁白,光润,一瓣叠着一瓣,漂亮得像瓷,讲金色的花蕊,稍微引过来一点带着冷香的薄雾。
褚宴像是用最温柔的语调哄着一尊玉人,星官被他牵着,目不能视物,眼睛里是万千世界斗转星移。
“我还是破了戒,沟通了星霜之力。”宋汝瓷说,“我不该用的,对不起,我很想保护我的家。”
“不是你的错。”褚宴轻轻摸他的头发,“你是察觉到我想杀了那个仙人,那个仙人也想杀了我。”
褚宴说:“怪我让你担心了。”
那双银色的眼睛轻轻弯了下,摇头,这个动作已经变得有些缓慢,僵硬得像个偶人。
褚宴帮他暖着关节,无济于事,这不是寒冷的缘故。
这具身体已经不会觉得冷。
沟通天地动用星辰之力的结果,就是更靠近“那个世界”,在宋氏获罪被流放时,为了守护家族,宋雪襟就已经强行动用过一次力量……只可惜星辰的力量对凡人效用反而不大。
越是接近天道,踏入天轨,越会被这种力量所束缚。
天道恒常。
手指抚摸脆弱的花瓣,动作也慢慢变得不那么流畅,星官成为星霜之力的容器,指尖已经隐隐透出玉色。
“……厌儿。”星官轻声说,“你不要总是打他,轻轻的,打一下。”
“他疼了就别打了。”
“改了就别打了。”
星官说:“你哄一哄他,像……”
褚宴替他把话说下去:“像哄你一样。”
星官轻轻抿唇,模仿一个笑容,星霜之力会洗涤去凡俗人性,只留下最洁净、最无暇的部分。
像是落入俗世的神。
垂眸悲悯,触碰时却冰凉。
白皙指尖抚摸褚宴的脸,很缓慢,很柔和:“你长得很好,靖之,等我做了星偶,请你来看我,帮我擦一擦灰。”
星偶是供奉给星辰的祭品,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什么动物,被最纯净的力量完全填满躯壳,净化成玉雕瓷偶,永远跪坐着拜望星辰,不染尘埃。
“我要走了。”星官说,“褚大人,靖之,再会。”
褚宴握住他的手腕。
掌心的力道并不能称之为固执——那依旧是人性的部分,月下的雪影更像是在被什么召唤,无知无觉、无喜无悲地,往最靠近星辰的地方走过去。
被扯得无法离开,就暂时停下,那双银色的瞳孔微微转动,望向跟上来的人影。
肩上明明还披着鸦青色的捕快袍。
褚宴摸了摸他的头发,是种很奇妙的手感,柔顺异常,冰凉,像是触摸到星光织成的绸缎。
睫毛也是玉色,肌肤是泛着光泽的瓷白。
修长漂亮的手指固定在微蜷的姿势,摸上去变得硬而光滑,覆着月光,却像是有些凝定了。
一尊洁白而美丽的瓷偶站在院子里。
只剩下最细微的地方,还能微微地动,肋骨下还隐约触摸得到心跳。
褚宴绕到他面前,发现这双眼睛似乎在微微转动,不想看自己、不想直视,因为已经无法给出任何回应,所以在有意地躲避他。
褚宴轻轻摸着柔软顺滑的长发。
“你不想卖糖葫芦了?”褚宴柔声说,“只卖了一天,生意那么好,你说好了要教你的厌儿的。”
他伸出手,隔着衣料、肌肤和肋骨,摸着玉雪躯壳下跳动的心脏,力道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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