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叛逆离家出走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看起来很礼貌,抬起被厚实袖口遮到手指的手,接下查验通过的车票,轻声道谢。
列车员又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嗅了嗅那种本来浓郁、又迅速转淡的诱人香气,按了下肚子,去查下面那几只混蛋流氓比格的车票了。
……四个小时并不算太短。
夕阳慢慢掉到了山的另一头,那些生拉硬拽不肯退场的,拖延着的最后一点晚霞也被黑暗彻底吞噬。
窗外的山变成了漆黑夜色里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狰狞怪物。
列车进入隧道,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反而刺得兔耳剧烈震颤,宋汝瓷猛地抬头,心跳咚咚擂着肋骨,车开始减速,他撑着手臂坐直,想要撑起身,却发现两条腿丝毫不听使唤。
剧烈跳动的心脏沉甸甸压着胃。
……叫他们有些意外的,是堵到门口的乘客同样没能顺利下车。
列车广播响起,鳞爪城执政党是猛兽联盟党,禁止兽化Alpha进入,有临时抽检。
“临时检查!都把手伸出来,临时检查!”
列车上的乘警一边把乱糟糟的Alpha塞回座位,一边扯着嗓子喊,训练有素的当地警员跳上列车,逐个拎着领子不由分说查看耳朵和指甲,漆黑的影子停在他们身边。
脚步声。
烟草、硫磺和威士忌。
帽檐压低,风衣领口高竖的Alpha警长垂着视线,看向被袖子遮住大半的苍白手指。
第133章 壁炉
兽都来巡查的中央警局警长抱走了一只离家出走的骑士查理王小猎犬。
——从鳞爪站传出去的消息, 差不多大概就是这样。
列车员们煞有介事地低声议论。
多半是警长家的。
毕竟那个看起来很单薄瘦弱的少年,被抱走的时候蜷缩在警长怀里,一只手握着警长的风衣外套……一小团, 不叫也不咬, 又乖又软。
之所以猜测是少年,是因为如果是Alpha, 看身形估计不会超过十二岁。
都知道警长是白虎——基因是遗传的, 那就肯定不是警长亲自生的了,是亲戚家的小孩吗?这么乖怎么还离家出走?……快闭嘴, 少议论这些事,不知道周警长最严苛最不留情面, 铁面无私, 不准任何人玩忽职守吗?
一群碰头的猎犬列车员及时停下八卦, 各自朝自己负责的车厢跑回去, 矫健地奔跑着跃上徐徐开动的列车。
漆黑天空又开始掉下冰凉的雨点。
又一场雨开始了。
……
被抱走的兔子耳朵碰到了一点让风吹斜的雨丝。
兔耳轻轻颤动, 潮湿的空气里, 敏感的耳廓不自觉地竖起绒毛。
宋汝瓷还没张开眼睛, 带着烟草气息的干燥手掌就遮上来, 挡住雨和灯光,指腹轻轻抚过睫根。
一下, 两下。
柔和的力道让兔子警惕的基因恢复安静。
四周的空气变得干净, 除了烟草、硫磺和威士忌的味道,就只剩下雨水。藏在风衣里的兔子轻轻嗅了嗅, 抿了下唇角,把脸转向那些冰凉的雨丝。
“不喜欢烟是吗?”周既凛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最近比较焦躁, 等回去就换衣服。”
他迎上安静润泽的黑眼睛,看到里面的关切,和自己的影子。
周既凛揉了揉靠在臂弯的脑袋:“不要紧,只是一点私人困扰。”
离开兽都来鳞爪城后,他的基因就一直不稳定,睡眠也不怎么样。
这边的经济落后,基础设施很差,周既凛起初以为是因为住的旅馆不够舒适,隔天却意识到似乎并不是这种原因。
尤其是某天清晨起床时,发现一件衬衫上留下的雪白兔毛,他对着那件衬衫皱眉,意识到这东西的效果超过酒精和烟草。
——或许。
他有点想念一只兔子。
幸好今天心血来潮查看了邮箱,周既凛转过街角,走向一条相对干净繁华的街道,他的确没看错,兔子很厉害。
咬人很凶,蹬人更是不遑多让。
江家那条小壁虎伤得不轻,甚至因为电击,心脏短暂停跳了一段时间——虽然抢救了过来,但也要休养不短的时间。
那家蜥蜴气得要命,谢重屿那个老东西也一样火冒三丈,毕竟他那个亲生儿子居然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把江砚执揍成这样的,动机是宿怨,这个混蛋敢觊觎自己的哥哥。
谢重屿当然不可能把儿子交出去,更何况宋汝瓷根本没有掩饰踪迹,现场还留下了雪白的兔子绒毛……但同样的,那窝蜥蜴也不好意思承认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能被一个Beta徒手揍到差一点没了命。
于是居然就这么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缄默。
案子一路被推脱到中央警局,可惜涉事的家族权限太高,没人有资格处理,卷宗还压在办公室,没法立案,也就没法发拘捕令,去抓一只伤人逃逸的兔子。
警长不在。
一团乱麻。
夜雨变大了,绵密的雨丝变成豆粒大的雨点,又把雨伞敲打出相当响亮的声音。
周既凛收起伞,拉开风衣外套,把还沾着信息素和血的兔子裹进怀里。
宋汝瓷也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有危险吗?”
“嗯?”周既凛低头,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宋汝瓷还有力气说话,手臂轻轻回拢,调整姿势,让靠在臂间的Beta更舒服一点,“没有,小问题。”
在这趟车到站之前,的确也有些危险、有些麻烦,有那么几次车祸和高空坠物的暗杀,还有个脱轨的火车头想撞他。
都是小事,周既凛本来不打算处理,毕竟赶上大选前的暗流汹涌,不方便打草惊蛇。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周既凛在这几个小时里很忙,踩在滥用职权的边缘强制安排临时抽检,打扫“麻烦”,鳞爪城的所有不安因素都在短短几个小时里被全部彻底拔除,还有些跨市区的订单,被紧急下单加价派送,他需要重新拾掇一下他的那个窝。
他要抱回去一只兔子。
紧紧攥着的电击器的苍白手指终于松开,沾了些血,手指冰凉,被温热遒劲的虎尾卷住,不自觉地轻轻抽动了下。
宋汝瓷问:“烟是什么味道?”
周既凛停下脚步,他看着怀里的Beta,没有立刻回答,灿金色的虎瞳映出苍白清秀的脸庞。
“不知道。”周既凛说,“我抽烟是因为腺体的问题,它会异常分泌激素,如果那时候不做什么,就会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
他的腺体是在追捕凶手时受的伤,后来证明那是场对手精心设计的阴谋,一个弃子换他留下了相当麻烦的后遗症。
这种激素引发的冲动,只能靠某种“瘾”来饮鸩止渴地压制。
在所有可能成瘾的糟糕东西里,烟瘾和酒瘾虽然也一样糟,但或许是程度相对轻和容易控制的了——过去的白虎警长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每次去便利店,他都会买同样的烟和威士忌。
通常情况下,他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去分辨它们是什么滋味。
“现在呢?”宋汝瓷被他随口讲的故事吸引了心神,“好一点了吗?”
周既凛低头,摸了摸他被雨雾浸泡到微潮的额发,似乎回答了什么话,但疲倦到极点的心神已经听不太清。
视野像是被雨水浸泡到模糊,听力也一样,穿过一整条石板路街道后,宋汝瓷隐约察觉到自己被抱进了个不算起眼的街边旅馆。
木质地板被靴子踩过时的咯吱响声,没上油的合页在开门时的抱怨,壁炉里的火毕毕剥剥地烧,温暖干燥的气流代替了雨水的湿冷,明亮的光线也落在兔子薄薄的眼皮外,照出一点鲜红的毛细血管网。
手掌遮住稍微有些刺眼的光亮。
他被轻轻放在床垫上,虎尾卷着他的双腿,有人帮他脱下那双不合脚的沉重靴子。
穿上的时候靴子还大了不少尺码,现在却已经因为肿胀,变得很难脱下,粗糙的手指用拆卸保养枪支部件的力道做这件事,力道轻而仔细,靴筒被从肿得发亮的小腿上轻轻剥离。
沉重的靴子被虎尾卷着,放在一旁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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