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澜说:“得有人照顾,否则撑不过一两个月——褚大人身殒化归九天,天狼归位,大概下不来了。”
敖澜半跪着,看向宋汝瓷:“和我回龙宫吗?”
第109章 罚他
系统:「???」
什么叫“大概下不来了”——这怎么还有大概的!
这龙王说话到底有没有谱??
「你等等。」系统摩拳擦掌, 「我这就去天上看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尽快赶在十年内回来, 你别急……」
宋汝瓷拦住急匆匆的系统。
系统更急了:「要跟他走吗?」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 轻轻摇头,望着半跪在轮椅前的龙君, 收回了那只正被诊脉的手。
“留神。”敖澜伸手扶他, 却落了个空,见轮椅缓缓后退, 心下自然明了,有些叹息, “你不愿跟我走?”
还有比系统更着急、比宋汝瓷更不愿意的——地上的敖逍瞪圆了眼睛, 错愕看着父亲与那轮椅里的糖葫芦摊主讲话, 再看那条鞭子, 总算后知后觉回过神, 想起了当初祸乱百姓被那黜置使剐鳞剖丹的惊惧绝望。
敖逍脸色煞白, 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是那个人!
敖逍当初落在褚宴手里, 只一招就一败涂地, 被拾掇成了条废泥鳅,昏死过去, 后来的事就都不清楚。
怎么又招惹上那杀神的儿子了!
那眼前这人又是谁, 宋厌也叫他爹,难不成是那杀神的道侣么?
他是多不长眼睛, 调戏了这么个祖宗——这要是接回去可还得了!他叫这卖糖葫芦的什么,叔父?什么时候再改成后爹??
敖逍又急又怕,手脚并用爬过去,抱着澜沧江龙君的腿哀哀恳求:“不成, 不成父王,您三思啊,他们一家人嗜杀成性,心狠手辣,您看儿子胸口这伤!是他抽的!一鞭子,一鞭子就抽成这样了!您就不怕日后您也——”
不加掩饰的凌厉杀气直灌天灵。
敖逍脸色瞬间煞白,魂飞胆丧,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没你的事,退下!”敖澜厉喝,“若不是动手教训你这孽障,你叔父何至于牵动气血受伤?跪下,给叔父磕头谢罪!”
敖逍:“…………”
完了!
全完了!
敖逍一阵绝望,偏偏已经没别的办法,只得横了横心,不停磕头:“叔,叔叔,侄儿知错了,求叔叔饶了侄儿!”
他余光里偷偷瞄见轮椅中那人蹙眉,神情似有不忍。
仿佛真是哪家菩萨,那白瓷染血的凛冽压迫一旦消退,就又恢复仁慈本性,不忍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
还是好人最好骗。
敖逍松了口气,止不住的心中窃喜,面上凄惨哀求,磕头磕的更起劲……果然。
“后辈交手,不懂分寸,教一教就好了。”
宋汝瓷劝说敖澜:“龙君不必如此。”
龙君扫了敖逍一眼,却只是摇头:“此子顽劣不堪,最会伏低做小、撒娇卖乖,我已被他骗过多次,不必理他。”
敖逍一僵,慌不择路想要向外跑。
敖澜却只是一拂袖,地上就多了条瑟瑟发抖的银灰色泥鳅,不过巴掌长短,徒劳扑腾个不停。
“我会将他带回,从今日起禁足,不准他再出澜沧江半步。”
敖澜将敖逍收入袖中,又问宋汝瓷:“你也一起回去,好吗 ?”
敖澜扶住宋汝瓷的轮椅,一只手覆在清瘦到硌手的肩背上,微微弯腰,语气极为和缓:“当年你们也很喜欢澜沧江的。”
“澜沧江虽不比海龙宫雍容华贵,却胜在风景秀丽,灵气浓郁,又很清净。”
敖澜看着他:“你若去了,定然比在此处日夜辛劳好得多,你的病……”
“我的病不妨事,不劳龙君费心。”宋汝瓷温声道谢,“靖之给我留了药。”
敖澜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他看得出,宋汝瓷的身体已空耗不堪,如此硬熬下去,白日辛苦,夜夜咳嗽辗转难眠,绝不是长久之相。
自古有星辰投胎落于凡世、转世成人过一世人间日子的,并不少见,那文曲星、武曲星更是忙得不成,代代都少不了他们。
却从来没有哪个,回了天上,还能再下来的。
为何还要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去龙宫有何不好?
敖澜不解,扶着轮椅低声问:“褚大人对你很好么?你甘愿为了他,一直等,等到熬坏了身子,也在所不惜?”
……轮椅里的人被这话问住。
宋汝瓷的确不记得。
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叫“靖之”的人、叫“褚宴”的黜置使,一切都只是苍白的词条和文字信息,记忆越来越淡、越来越少,偶尔梦里见了个模糊的影子,想要看清,却只要稍一凝聚心神,就自然从梦中惊醒。
这样的情形多了,披衣在院中对星静坐,寒凉透骨,咳得也越来越频繁。
见血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宋汝瓷自己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还是一样的过日子,做糖葫芦、喂小牛、攒下铜钱换银子买米买柴,给宋厌置办些冬衣——不知为何,他始终没学会缝衣服。
系统猜测是因为本来的技能条没带来,又已经存在了这么个虚拟文件占位置,所以新数据总是写不进去。
暗金色龙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宋汝瓷靠在轮椅里,微微蹙眉,他看着眼前的龙君,尽力维持清醒,心神却还是一阵阵涣散,最后一点痕迹也仿佛开始模糊混淆。
清晨推开门时在井边看见的影子、傍晚在温泉浴房里的迷惘温热……心跳声越来越响,变得嘈杂无比。
耳畔不停的水声里,那些影子仿佛被替代成另一张脸,浓眉、龙角、凌厉硬朗。
眼前龙君的脸。
“雪襟。”龙君模仿褚宴的语气,“这样行么?”
睫毛缓慢眨动,霜蓝眼眸纯净如冰,宋汝瓷的眉心蹙起,似乎想要尽力辨别清楚,一只手却被温柔握住。
“我回来了,我会好好待你,再不离开你。”
龙君说:“你喜欢叫靖之,那便这么叫我,你会很喜欢澜沧江的,那有山有水,莽林苍苍……”
他其实是好心,龙族与人族本来就不同,只在月圆时交尾繁衍,凭着本性行事,不懂得海誓山盟、白首同心为何物。
敖澜见宋汝瓷忘不掉褚宴,不忍见他因此病重,就想帮他。
却不想那双柔和的、几乎就要陷入迷惘幻境里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透出冰雪霜色,宋汝瓷将手抽回,闭上眼睛,淡白眉心蹙紧,竟是一拳砸在心口。
敖澜惊愕:“不可!”
清瘦身躯一颤,血色就涌出口唇。
宋汝瓷无声无息仰在轮椅里,殷红血色溢出唇角,细细蜿蜒,顺着瘦削下颌不停流淌进颈间。
那只手软软滑落,磕了下轮椅的木质扶手,摔坠在身侧。
指尖苍白,没了声息。
敖澜匆忙解开他的衣领,却错愕看见一片瓷白上蔓延裂纹。
……
下一刻,那檐上星芒骤然大作,曜目万分,竟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雪亮星光化作万千利芒,毫不客气直刺敖澜元神,将澜沧江龙君硬生生逼退。
杀气直抵喉间,敖澜身形迸退数步,却丝毫顾不上自己命在旦夕,依旧紧皱着眉,看轮椅里的宋汝瓷:“快救他!他的心脉要断了!”
用不着他说,袭向他的只是煞气,星光凝成的人影已站在轮椅前,将宋汝瓷小心翼翼抱起来。
宋汝瓷闭着眼睛,脸庞苍白安静,唇角染血。
人影低头给他度气,喂他仙丹,轻轻分开虚抿的嘴唇,将丹药放在舌下,人影低头想帮他,却察觉到阻力。
宋汝瓷将丹药吐了出来。
睫毛掀开,眼眸平淡漠然。
宋汝瓷轻声问:“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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