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卿就躲在那丛白纸间, 白发胜雪, 靠着梨花树闭眼假寐, 拖地的淡紫长袍铺了一地,上面也落满了零零碎碎的梨花瓣。
凌冽的灵力迎面而来, 又在感应到来人时骤然变得温和无害。陈慕律低下头,腰间的白月珠散发着荧荧微光,而孟长赢三人的月珠也一同亮起。
灵力凝成的结界显现出来,金光无声浮动,暗香袭人。纸堆里的美人懒懒抬手,扶着额头坐起身来,长睫微动, 还未睁开眼。
“唔……小云,小赢,小慕, 还有阿龄……你们都来了?”
沈青云眼皮跳了几下:“不是您让师弟来叫我们的吗?”
“抱歉, 我还以为你们……”谢怀卿也不生气, 伸了个懒腰, 笑吟吟地起身,眼神在陈慕律和孟长赢二人身上来回滚动,“还以为你们不会这么快。看来师尊果然是老了,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 疯狂低头,反倒是孟长赢面不改色,还当真应了一声。
沈青云一板一眼地解释:“今夜临音阁三位师妹前来拜访,情况特殊。”她快速将今夜之事讲述了一遍,把玉令送到了谢怀卿面前。
“说起临音阁,弟子也有些不懂。”孟长赢挑了挑眉,“他们此行看似隐蔽,实则大张旗鼓,既然玉令里有证据,那为何不直接交给师尊?又麻烦师妹,又一定要见大师姐,不知意欲何为。”
陈慕律没说话,眼中闪过一点暗光。临音阁确实大张旗鼓。本来可以直接承给谢怀卿的东西,硬是要兜个好大的圈子,又赔了粉玉妆奁又让他这个身份敏感的少主牵扯其中。
谢怀卿一脸淡定:“哦,青云你没和他们说吗?”
“说什么?”陈慕律下意识撇过头去看孟长赢,正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孟长赢淡淡接话:“大师姐早年在战场上英雄救美,救的就是蔺家姐妹。”
“三百年前?”陈慕律惊讶地睁大眼睛,“可……可蔺砚亭蔺砚染她们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有三百岁的样子啊?”
沈青云停顿了一下:“师妹,容貌只是无用皮囊。再说了,我也快四百岁了,那柳蓁师妹其实也已经快要一百岁了。”
“其实师尊我也快五百岁了。”谢怀卿很好心地补充道,“修仙之人一般的外貌都会停留在年轻时,由个人心意决定,这很正常,不信你问问阿龄。”
陈慕律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看看沈青云,看看谢怀卿,最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躲在边上的不讲话的沈椿龄。
沈椿龄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小师叔,我今年二十一。”
谢怀卿笑着叹了口气:“哎呦,小慕还是这么可爱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师尊说什么都相信呢?”
“师尊,我不小了!”陈慕律皱着眉向前冲了两步,“我二十二了!”
谢怀卿顺势摸了摸他的发顶:“好好好,小慕二十二岁了,是大孩子了,那我们现在聊点大人该聊的事吧。”
他抬手,灵力凝成了一簇含苞待放的梨花,金光散开,花瓣缓缓舒展褪下,露出花芯里躺着的那只金箔纸鹤。
谢怀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华京来信,大师兄闭关十载,已成功突破化神后期了,现在他已经出关了。所以仙域盛会可能会提前举行,到时候万宗齐聚,恭贺剑圣大喜。”
手中的花瓣彻底落下,那纸鹤像是突然活了一般,扑闪着翅膀飞出了谢怀卿的掌心,直直地扑向陈慕律。
“这是……”陈慕律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纸鹤。
谢怀卿温和注视着他:“随急报而来的家书,你父亲寄来的。”
陈慕律垂下眼,看着那熠熠生辉的纸鹤,有些不知所措。他到现在为止只见过律乘雪和律乘雾两人,对于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完全陌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亲人,以及他送来洞府书信。
“既是家书,师妹收好,自己回去看便是了。”孟长赢淡淡开口,“师尊把我们都叫来,想必还有其他事吧?”
茫然被打散,陈慕律抬手将纸鹤收回储物戒,抬头扬起一抹笑意:“是啊,师尊深夜把我们所有人召集起来,是这次盛会出什么事情了吗?”
谢怀卿目光温柔:“是有些变动,我过几日便会与各宗详谈,问题不大。主要是华京那边希望小慕你立刻动身回去,那边派来的人不出五日便会抵达倾月宗。”
“啊……我、我吗?”陈慕律颤着声,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孟长赢叹了口气:“就你。”
陈慕律一脸惊悚:“不行!我不能一个人回去!”开什么玩笑,距离盛会还有三四个月,他一个人回去怎么解毒?
他慌慌张张地看了眼孟长赢,又求助似的看了眼沈青云。
不行啊!这会出人命的!
“宋无尽也许久未回华京,不如让他陪着师妹一起,顺便让长赢师弟沿路护送,他们先行,参与盛会的其他人随后再跟上便是。”沈青云的视线悄悄落在了沈椿龄身上,“现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玉令中的证据,可以将其公之于众,也能方便孟师弟在外行走。”
谢怀卿语气温和:“然后呢?你想重回戒律堂吗?”
沈青云掀起衣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阿龄这几年太过辛劳,他年纪尚小,本不该以我一己之私困于案牍。青云求师尊开恩,让他也跟着两位师叔一同前去,多出去见见世面。”
“师父,弟子从未觉得委屈辛苦。”沈椿龄也跟着跪了下来,语气中都带上了哭腔,“您不用这样。”
陈慕律眼珠子一转,扯着孟长赢就在沈青云边上有样学样地跪下:“求师尊开恩。”
谢怀卿:……
看着面前歪歪扭扭跪了好几排的四个人,他揉揉太阳穴,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一贯的好脾气都憋不住火,言语中隐隐带这些无奈:“现在都知道后悔了,当初你们几个小孩去干一群加起来快一万岁的老东西,怎么就没想过你们师尊我年过五百,受不了惊吓?”
沈青云低下头,态度诚恳地弯腰一拜:“师尊息怒,徒儿知错。”
孟长赢也格外老实:“徒儿知错。”
“知错?一个两个犟得和什么一样,梗着脖子打心眼里久觉得自己没错,就会动动嘴皮子哄我这个老东西。”
谢怀卿像是忍了太久,所有怒气都在今夜宣泄出来。他冷着脸,语气很淡:“把你们两个关进静思崖就是本座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你,沈青云,每个月都要人送卷宗进去,就这么爱管事?”
沈青云顿了顿,没反驳。
“还有你,孟长赢,每个月都要和师妹打架,要么是她跑过去找你要么是你溜出去找她。”
被波及的陈慕律老老实实跪着,都不敢吭声。
“我就纳闷了,有你们这么关禁闭的吗?”谢怀卿边叹气边摇头,“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反正我这个当师尊了也管不住你们。”
孟长赢抬手行礼,认认真真地拜了拜:“多谢师尊成全。”
谢怀卿定定看了他一眼,抬手遮住双目,挥了挥袖,声音虚弱:“去去去,回去吧,都回去吧。”
丢下这一句,谢怀卿直接走回了洞府。一树的梨花都被灵力刮落,围着地上四人砸了个四堆“雪”。
陈慕律在花瓣里扑腾了几下:“师姐怎么办啊!师尊他老人家是不是生气了?”
沈青云率先从花瓣堆里起身,他看了眼紧闭的洞府,又看了眼身后的师弟师妹和徒弟,神色是出人意料的轻松。
她抬手,一把将陈慕律从花堆里拉了出来:“没事,师尊已经原谅我们了。”
见陈慕律一脸懵,孟长赢在一旁淡淡开口:“师尊不爱生气。真的生气了也总憋着不说,他愿意说出来了,这气也就好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