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程思——程思——”
“程思!你不能出二烦二……”
青年幽幽吐出一口气,抬手拿掉那册旧得卷边的破烂医书:“小兔崽子,那是出、尔、反、尔。”
李溪山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嘛夫子,小溪知道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去堆雪人了吗?”
程思看了一眼满脸恳切的小姑娘,语气软了软:“就这么想玩?”
一旁的程江虎连连点头:“我们已经按照你说得把那支破歌传遍整个柳絮巷了,就让我们玩一玩吧!”
程思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除了小虎以外,你们所有人明日都不用上课了,去玩雪吧。”
“啊?!程思,你不能这样……”程江虎快急哭了,“我不要写大字,我不要念书,程思,夫子……”
程思挑挑眉:“还记得我是你夫子?”
“夫子……”小溪认真地看着他,“您不是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吗?”
程思笑了笑,摸摸李溪山的头:“是啊,小溪学得很快呢。既然这样,那你要好好看着小虎,别让他又捣乱。”
一群小孩欢呼一阵,转头便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虽然只是下得小雪,但持续时间很长,程思的院子里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雪。程思的院子没放什么东西,所以看着很空,意外地很适合打雪仗。
他根本没有农具种子和口粮之类的东西需要存储,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两间破屋子。东侧向阳的一间是给孩子们读书的书房。
角落的小灶台旁边摆着几捆柴火,灶台上正煨一炉药,满院飘散着一股清苦药香。
程思垂下眸子,一点微弱的灵气从掌心蹿出来,直到冰凉的手热了起来,他才重新伸手去摸大黄狗的头。
墙外时不时有嘎吱嘎吱的推车声,叫卖吆喝的小贩走街串巷,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候着,包括院里这堆小鬼头。
每次卖饴糖的小贩路过时,大黄狗都会蹿出去拦人,而程思则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板,请他们每人吃上一块糖。
饴糖不便宜,更何况是十几个孩子。但程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次都能泰然自若地变出钱来。
程思是三年前来到柳絮巷的。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隐隐约约知道他是个穷秀才,身体不好,住进巷子深处的时候还坐着木头轮椅。
一开始的时候,程思在柳絮巷里当郎中,他的行医之路磕磕绊绊,无论是什么病症都要对着医书钻研好一阵,最后只能开出些乌漆嘛黑的小药丸子。虽然能治好人,但总让人心惊胆战的。
不过他这半吊子医术在柳絮巷倒是很够用,病人没钱,他也没实力,属实是一种双向奔赴。
几个月后他能站起来了,便再也闲不住,直接在这间四面漏风的院子里开了个万事屋,给钱就能办事,什么上山掏鸟下地抓猫帮隔壁大娘糊泥墙都行。
当然,大部分邻居都以为是可怜的年轻秀才无路可走了,穷困潦倒得什么活都愿意接,生怕自己不能累得早死。
于是几十户被程思用小药丸子治过的老主顾们联合起来,凑了十几串铜钱,将这一院子的活宝带到了他面前。
于是程思的院子被分割出了好几个区域,万事屋,托儿所,小药庐……现在又多了一个玩雪区。
程思深吸一口气,从手边掏出几块布头缝成的小衣裳。他刚刚缝道一半,现在能依稀看出个形状来。
他前几天接了个帮忙缝衣服的活,缝到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打算顺手给大黄狗也缝一件新衣服。
系统回来的时候,柳絮巷已经升起了道道炊烟。雪花混合在烟火气中,热闹的院子里只剩下三四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大黄狗安静地趴在主人身边,青年低着头,认真地绣着什么东西。
【宿主,您今天过得好吗?】
程思,不,应该是陈慕律笑了笑,没有抬头,依旧在认真地穿针引线:“不算太坏。”
【宿主,您今天还没有喝药。】
“啊,现在应该没关系吧?”陈慕律紧急伸了个懒腰,“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少喝一天两天不会死。”
【宿主,您别忘了十年前答应过我什么。】
陈慕律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咳咳,说事就说事,翻旧账什么的,最伤感情了。”
十年,足够让很多事情翻篇,唯独不能改变系统这种不爱清理内存的人工智能,因为陈慕律的每一项前科和每一句假话都被他录音留证了。
【宿主,您偏离剧情的时候是谁义无反顾地为您篡改剧情记忆?】
“是你,亲爱的系统。”
【您被神邪剑捅了个对穿、自爆碎成渣渣的时候是谁义无反顾地为您拼了七年的身体?】
“是你,亲爱的系统。”
电子音饱含幽怨:【那您为什么不喝药?】
陈慕律好声好气地回它:“愚以为,这种黄连、吴茱萸、五灵脂米、七灵鸡内金、幻海水蛭、雪僵蚕之类药材绝妙组合炖煮超过一天一夜后产出的墨绿色药汁,不爱喝才是人之常情。”
【但是为了保证所有伤口都能加速愈合,您必须每餐摄入500ml以上的……】
“好了,行了,我现在就去喝。”陈慕律捏着鼻子投降了,“记得帮我关一下味觉,谢谢。还有嗅觉也是。”
等磨磨蹭蹭灌完药汁,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慕律在院子里围着那一堆长得莫名其妙的雪人踱步,闲来无事,用小块的炭给它们都按上了两颗眼珠子。
很好,陈慕律往后退后几步,定定地欣赏了一下,雪人的脸更猎奇了。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亮起了一轮上弦月。静谧的夜色里,陈慕律在那件鹅黄色的单薄长袍外罩上了一层黑色披风,宽大的斗篷遮盖住他的面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轻很轻,整个巷子里只有陈慕律听到了。
那脚步声停在简陋的木门前,有人扣门,三长四短。夜风拂过时,紧闭的门漏开一道小口,像是无声的应答。
感应到那人的气息,陈慕律一下子便放松了。他自顾自往屋内走去,点起一盏昏黄的烛。
来人紧随其后,进了屋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斗篷,恭恭敬敬地向陈慕律作揖行礼:“公子安好。”
第125章
“曾掌柜, 深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陈慕律在矮榻上坐下,继续绣着大黄的那件小衣裳。
纵然早已对自家楼主的接地气有着充足的认知和心理准备,这位年过半百的曾掌柜在看到青年手里那件缝得歪七扭八的“衣裳”时还是停顿了一下。
“公子, 您缺衣服了?不如让属下为您置办几件?”
“衣服够穿就行, ”陈慕律随意地摆了摆手, 好像在雪天里只着一件单薄长袍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是给大黄的。”
跟着进屋的大黄追着尾巴原地转一圈, 轻轻吠了一声。
曾掌柜:……
他迟疑了一下:“那属下送点大黄的衣裳?”
沉迷缝纫的某人点了点头:“也行,记得低调点。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曾掌柜正色道:“吴淮堂又来了。他非要见您不可, 已经在楼里赖了好几日了。”
陈慕律不置可否:“曾掌柜,您说我应该去见见他吗?”
“不。”曾掌柜皱着眉,“属下的意思是,景阳楼那里大概是拖不久了,您应该早做打算,先行离开此地。”
凡域十九城里,渡柳城排行最末, 资源最少人口也少,环境本就恶劣,更不用说渡柳城混乱的内政问题。
老城主走得早, 年仅十七岁的渡柳城城主吴怀堂混迹在脂粉堆里长大, 压根不管事。几个旧部贵族夺权激烈, 斗来斗去几十年为人做了嫁衣。现在, 城中的主事人是吴淮堂的继兄吴淮安。
如今还摊上这么一场怪雪,怎么看都不是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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