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光怪陆离的黑,黑得足以在顷刻间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明明没有风,陈慕律还是打了个寒颤。
无数个最终归于黑暗的梦争先恐后自脑海中涌出,那些刻意无意间被遗忘的未来裂成一节节戛然而止的河,在这一瞬间汇成了冲毁长堤的巨潮。
“必须下手……要一击毙命,直接捅……心脉……他昏过去了,怎么办?”
“后面就是悬崖……毁尸灭迹,谁会知道?”
“别犹豫了,把……推下去……”
嘈杂的声音混着虚无的风,那样模糊,又那么尖锐,几乎刺穿了被压抑在巨变之上的平静。
“绝对不能……让孟长赢活着离开。”
惊惧过度,心脏一阵钝痛,因剧烈情绪波动发作的同心蛊强行唤醒了陈慕律的神智。
他有一种恐怖的直觉,如果不追上去……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一刻都未曾犹豫,陈慕律推开他们的保护,在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系统冰冷尖锐的警告声中义无反顾地跳入了浓雾之中。
“……!!!”
沈椿龄睁大双眼,奋力想拉住人,却只抓住法衣外袍的一角。宽大的法袍自空中落下,沈椿龄和柳蓁一人扯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子,陈慕律早已不见踪影。
路屏山皱着眉从袖摆出揭下一张薄薄的符箓,不由地暗骂了一声,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管不顾,真不叫人安生。
陈慕律留下了一张追踪符。
蔺砚亭抬手捏诀,暂时撑开一道隐蔽结界,少见地变了脸色:“现在怎么办?”
“跟上去。”蔺砚染忽然出声,“不能走散。”
路屏山沉默着点燃了那张追踪符,黯淡的紫光亮起,灵力牵作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线,一直没入雾中。
“走。”
-
【警告!警告!任何人不得干扰剧情!警告!警——】
【闭嘴!】
系统的定位系统一直都开着,陈慕律追着孟长赢的坐标一路狂奔,耳边的风声完全被系统的尖叫掩盖了。
嘶哑的警报声被熟悉的电子音强行压下:【宿主,快停下!那个方向很危险!】
陈慕律不说话,只是重重地喘息着。什么剑法剑术都被抛在了脑后,他只记得身体的本能反应,撒开腿不停地向前跑。
【你可能会死的!】
“我知道。”
风沙迷了眼,陈慕律眨了眨眼,他看见前方亮起了一道炫目的冰蓝色剑光。
电光石火间,潋虚剑清鸣出鞘,携上一兜子南沧珠,陈慕律咬破指尖捏起一道凝火咒,与剑一同送入了那光芒乍亮之处。
灵火点燃了周围一片的树木,夜明珠如及时雨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净化剑气荡开一片朦胧的毒雾,将这处黑暗烧了个干净,剑下亮若白昼,污垢尽除。
人未至,剑已到。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慕律笑吟吟地从天而降,抬手接住了流光溢彩的潋虚剑:“周叁公子,好久不见。”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点明了对面的身份。周叁避无可避,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陈少主怎么来了?”
“自然是发现了异动,前来探查一二。”陈慕律笑着,看都没有看孟长赢一眼。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破碎的片段……都在这一刻疯狂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为他拼凑出了最残酷的真相。
这里就是最关键的转折点。
毒雾污染了珠灯的视野,外界对秘境之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此时此刻能将消息带出秘境的只有捏碎同源珠出局的弟子。
因为同源珠会自动记录珠碎前最后的画面。只要将碎珠置入珠灯的琉璃花中,就能复现这一刻的场景。
在剧情中,孟长赢一个人闯入了埋伏,那些刺客故意暴露弱点撞到他剑上,等他剑上沾满了鲜血,才发现遍地都是崇云门弟子的尸体。
幸存的几个崇云门门人捏碎了同源珠,在大殿上字字泣血,指认孟长赢为杀人凶手,还将他昔日联合沈青云逼迫世家让位的旧账都一起翻了出来。
他们的同伙趁机偷袭,一剑捅穿了孟长赢的左胸,又在抢走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后将昏迷的孟长赢丢下了悬崖。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还好……还好……
陈慕律环顾四周,地上也没有明显的血迹和剑痕,打斗的痕迹并不重。虽然有人负伤,但伤口极浅。
还好,他赶上了。
陈慕律的手背在身后,左手轻轻压住了颤抖的右腕。他垂眸,避开了孟长赢的灼灼目光。
“探查?好一个探查,我还以为崇云门是惹上了什么仇家,乘此机会寻仇来了。”周叁阴阳怪气道,“二位道友不分青红皂白地持剑闯入我崇云门驻扎之地,当真是好教养。”
陈慕律轻笑一声:“周叁公子,你也看到这天边的毒雾了,事急从权,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周叁。”孟长赢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抱着剑,“这已经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事了。还是把你家小公子请出来与我们详谈吧。”
明眼人都知道崇云门此行中实际的带队人是周叁,但他到底是周仲羽的侍卫,人后再怎么放肆,在周仲羽面前多少也会装出副人样。
况且……孟长赢的蛊虫没有躁动。
周仲羽根本不在这里。
周叁皱眉:“你们二人……”
“不是两个,是一群。”
蔺砚亭走在最前面,众人劈雾而来,将孟长赢和陈慕律围在了中间。
沈椿龄冷着脸走出来:“周公子,现在不是争辩对错的时候。毒雾肆虐,有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借机潜入了秘境之中,伺机偷袭,其中一部分被我们当场斩杀,剩下的同伙还在潜逃,随时都有害人的可能。”
柳蓁急切地附和:“周叁公子,兹事体大,你还是快把周仲羽叫出来吧。”
周叁抬手掩面,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家小公子不在这里。”
蔺砚亭皱起眉。
“他在秋池山山南,和华京的人一起。”
“什么?!”沈椿龄向前了一步,“你说清楚,什么叫和华京的人在一起?”
周叁放下手,面上的神色恢复如常:“进入秘境的第二日,我们与华京的队伍在山脚下碰面了,华京宋家的宋小公子和我家公子发生了些口角,二人以山南石谷中的幽玄草为赌注,谁摘到谁就要向对方道歉。”
“那你为什么不跟在周仲羽身边?非要跑到西山来安营扎寨?”路屏山抱臂而立,审视着他。
周叁眉心抽了抽:“诸位都知道我家小公子天生有缺,心疾难医。凰灵玉虽然有效,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可小公子他……”
柳蓁喃喃:“他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
周叁点了点头:“传闻西山山顶的雪参草可以根治心疾,所以我将一大半人手留给了公子,自行带人来了这里。”
他言辞恳切,沉重隐忍,听得众人皆沉默在了原地。唯有孟长赢依旧无动于衷,视线始终落在陈慕律身上。
陈慕律冷着脸和他对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惜毫无威慑力,孟长赢像个没事人一样游离在这场闹剧之外,还有心情对着他笑。
不是他往常那种嘲讽人的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很淡,也很欠揍。
面无表情地盯着孟长赢唇边若隐若现的那个梨涡,陈慕律心中的忐忑都少了几分。
“周叁公子。”陈慕律扭头看向周叁,“我代无尽先向周小公子赔个不是。如今秘境中危机四伏,我也实在不放心华京的人,不如我们先去与他们回合,再做打算。”
他说得客气,实则手中的潋虚剑轻颤着,半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留。
崇云门栽赃陷害的手段并不高明,可他们够狠。没有血案就制造血案,虽有疑点,但他们制造了信息差和时间差,一桶脏水泼下,百口莫辩,足以咬死孟长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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