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周余泽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赶到时,殿上的主位已经被一名黑衣男子占据。
那人黑鳞覆身,头顶断裂的魔角被磨得只剩下一道黑褐色的疤。他瘫坐在主位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周门主,本座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周余泽急忙上前跪下:“恭迎主上尊驾,不知主上大驾光临,周某有失远迎。”
那人兴致缺缺,撑起下巴:“我说过,一月期限。”
周余泽膝盖一软:“主上恕罪!周叁已经传回了消息,不日便将抵达华京。”
黑衣男子点头:“还有呢?”
“据密信所说,孟长赢如今已经突破了元婴,境界不明。但他可以重伤元婴中期,实力不可小觑。”
“没了?”
“属下无能,只……啊!!!”
周余泽捂着心口栽倒在地,绛紫的唇颤抖着,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周围的侍从都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搀扶。
所有人的体内都种着蛊虫,只要青年一个指令,任何人都可能变成下一个周余泽,承受毒发的钻心之痛。
主位上的黑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如蝼蚁般卑微挣扎的人,欣赏着这一出丑态百出的戏码,却始终没有叫停的意思。
直到周余泽如死鱼般瘫在了地上,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遗憾道:“确实无能。”
跟在周余泽身后的心腹长老跪着往前爬了两步,狠狠磕了磕头:“门主办事不力,是崇云门之过,还请主上息怒,请您再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主上挑了挑眉:“可以啊。”
“崇云门任凭主上吩咐。”
黑衣男子懒懒开口:“仙域盛会就在今年,不如……你们帮我把魂虚秘境毁了吧?”
那心腹长老直冒冷汗:“主……主上,这委实有点……”天方夜谭。
谁不知道魂虚秘境诞生于万年前,独立于世外,百年才出现一回,每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确定。魂虚秘境一旦重新现世,必会引来仙域众人的关注。
就算不考虑如何在世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要毁掉一个上古秘境,必然困难重重。
主上弯下腰,关切地开口:“又怎么了,是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属下不敢。”心腹长老瞥了眼周余泽昏迷的惨状,抖如筛糠,“希……希望主上能多宽限些时日。”
他勾唇:“盛会结束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心腹长老重重磕头,“多谢主上,多谢主上……”
黑衣主上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你瞧瞧,这是放了什么小东西进来?”
他猛地站起身,抬眸时双瞳如血殷红,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空中漂浮的一瓣小小白花,魔气一拥而上,直接将那花瓣碾成了碎片。
“倾月宗的小把戏可真多。”
万里外,白发青年忽然吐出一口血,面前的白纸染上了惊心动魄的红。
纸上的最后一幕,一身黑鳞法袍的青年双眸猩红,目光阴沉,如有实质,被压制的强烈怒意似乎即将撕破这张单薄的染血纸页。
“楚衾破……”
是魔尊楚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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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在一瞬间模糊扭曲,鲜红的血飞速褪成了暗淡的深褐色,白发与黑夜交融在一起,慢慢定格后又在混乱中凝聚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必须下手……要一击毙命,直接捅……心脉……他昏过去了,怎么办?”
“后面就是悬崖……毁尸灭迹,谁会知道?”
“别犹豫了,把……推下去……”
寒风刺骨,吹得那些杂音都抖了起来,莫名变了调子,模糊又尖锐。
“绝对不能……让孟长赢活着离开。”
“不要!”
陈慕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密密麻麻地爬满身。
又是预知梦。
飞舟上的房间很宽敞,榻前正对着一扇小窗。陈慕律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到睡前关上的那扇小窗被打开了。寒风呼啸着吹进来,虽然有灵力护体,可他还是被冻得抖了抖。
屋内没有旁人,只有缩在窗下的没吃药蜷成了一个小蓝团子,企图隐身逃过一劫。
陈慕律:……
擅自开窗的元凶这不就找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跑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窗关闭并且叠上三四层结界加固,同时还不忘空出一只手将鬼鬼祟祟的没吃药一把抓获。
“少主……”没吃药哭唧唧地开口,“你听我解释!!!”
陈慕律被他聒噪的哭声烦得一个头两个大:“闭嘴,不要再喊我少主了。”
说到底,他还是姓陈的,没有上过律氏族谱,始终不算得律氏名正言顺的少主。
没吃药羽毛都蔫了,没精打采地叽叽喳喳:“那叫什么嘛……东家,陈师姐,师妹?”
陈慕律越听越不对劲:“等等,谁教你喊师妹的?”
没吃药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个‘慢点’。”
“什么慢点?”陈慕律皱起眉头。
没吃药歪着头:“就是你晚上一直喊的那个‘慢点’。”
晚上……
前几日晚上天天翻墙来找他干那档子事的只有孟长赢。
陈慕律愣了愣,攥紧的手一下子松了。
没吃药立刻看准时机挣扎着飞了出来,兴奋地在屋里迂回了一圈,还是没有等到来抓自己的主人。没办法,它只好又老老实实飞回了陈慕律的掌心。
“少主。”
少主没应,整张脸都红透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唇倒是紧抿着,像是发起了高热一般。
“少主生病了吗?”
“闭嘴,死鹦鹉……”陈慕律按住他的尖喙,“以后叫我主人就行,别学这种有的没的。”
一阵鸡飞狗跳里,重霞舰队驶出了荒林群山,繁华的都城隐匿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华京仙境到了。
第104章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物是人非,陈慕律孑然一身,还是会梦见他第一次回到华京仙境的那个遥远午后。
那一日艳阳高照,远山上的皑皑白雪尚未融化, 京都城中修建了完整的地下机关通路, 每日都会炼化灵石为全城供暖, 所以扑面而来的风并不寒冷, 反而带着醉人的花香和暖意。
少主回境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还未入城便遇上了不少热情的华京人夹道欢迎。京都主街上人满为患,即便有律氏的飞鹰卫维持秩序, 也无法阻挡民众的热情。
从飞舟到仙兽鸾驾,陈慕律一路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感觉到欢呼和熙攘如沸腾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热情得像是一场梦。
陈慕律往鸾驾车厢里缩了缩,挽着何衔枝的手又攥紧了几分,指尖都泛着白。
前头架车的飞鹰卫敏锐地觉察了他的不自在,手中长鞭一挥, 本就被薄纱遮掩的鸾驾四周又围上了一侧厚厚的帐帘,彻底隔绝了那些窥探的视线,连吵闹声都小了不少。
那带着铁制面具的飞鹰卫回过头来, 笑着宽慰他:“小少主莫怪, 外面这些人都是来迎接你的, 只是他们太过激动, 惊扰了少主。如果不适应,属下可以帮你设下静音结界。”
坐在车厢正中间的少女长睫低垂着,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没事, 这样就很好了。”
陈慕律不用抬头都知道,此刻飞鹰卫的目光必然温和热切,和銮驾外的人们一样,那是纯粹的欢迎和关心。
不该有的善意太多,他反而接不住。
陈慕律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在博弈中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告诫鸠占鹊巢的自己,另一半却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和艳羡。
“表姐你别紧张啊,这才哪到哪儿啊!”宋无尽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卖关子,“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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