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知柳露出一点笑意,“我们都这么说,可您知道我那位妹妹说了什么吗?”
“她说自己的确有错,但错在识人不清,不在情爱一词。我们所有人都为她感到不值得,可她却并不为那份错付的爱意感到羞耻。”
陈慕律轻笑一声,放下酒杯:“那位姑娘……她真的很勇敢。”
“是啊。”知柳还是温柔地笑着,“那个姑娘便是八年前的我。”
“那个书生前几年犯了事,被推出去砍了头。我去刑场上看了他,发现自己早已心无波澜。可是午夜梦回想起那段时光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触动。”
“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坦然地正视你自己的那份感情。”
知柳又为他斟酒:“您选择将那件事说出来,也已经很难得了。”
陈慕律抬眼望着他,没有去拿那杯酒。
屋内有些燥热,知柳开了窗,一阵幽幽的香气被清风携来,是忍冬花。
良久,他缓缓开口:“我以前有一个师兄。”
“他……平日里装得很,面冷心更冷,说教起人来特别严肃,很会挖苦人。”酒气冲晕了头脑,他惘然沉入回忆中,喃喃自语,“他是个很恶劣的人。”
知柳轻晃手腕,拿着绢扇慢慢替他扇风:“那公子您是讨厌这位师兄吗?”
陈慕律轻嗤一声:“不,我没资格讨厌他。”
“这是为什么?”知柳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慕律。
眼前的这位客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和无害,或许是因为他过于瘦削的病体,又或许是源自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是一种不纯粹的悲意,温和到有些无情的干净,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要更加靠近那个人。
知柳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有这位神秘客人身上哪怕万分之一的感觉。
“因为我喜欢他。”安静一阵后,陈慕律才好似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我对他说过很多讨厌,可我其实……”
“其实只是喜欢他。”
他掩面颤声:“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他就把这一切都搞得一团糟,搞得自己这样痛苦、这样愧疚。
病骨支离,心如死灰。
鼻尖那股忍冬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像是一个吞噬人的梦境,将他拖拽进了旧日旋涡之中。
“师兄……”他喃喃着。
他喊那个人师兄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如今孟长赢忘却前尘,徒留他一人困苦,怎么不算一种平衡?
眼前景象不断剥离扭曲,红袖酒让他沉湎于往事,丝毫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动。
“走水了——走水了——”
“程思公子?公子您醒……啊!”
一片慌乱中,一道冰蓝剑光当头而下,霸道的寒冰直接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封在了厚厚的冰层中。
巨响之后,带着花窗的墙壁被一剑震塌,狂风呼啸着吹散屋内的熏香,紫衣仙君提剑踏风而来,眉眼间的寒冰在看见趴在桌前的青年的那一刻才有些融化的迹象。
知柳呆呆地望着仙人,下意识跪下:“您……是剑尊大人吗?”
仙君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环视了周遭,平静开口:“是他的师兄。”
他一挥袖,知柳已经被挪到了屋外。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师兄……”
陈慕律被这个熟悉的字眼唤醒,他晃晃悠悠地起身。眯着眼试图看清面前那个人的模样。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薄唇。
面前的人并不老实,一步一步地逼近,陈慕律越看越往后退,三步两步后便没了空间,被人赶入了角落里。
他发着昏,整个人都晕晕的,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磕上角落里的书架。面前剑光一闪,那人收了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冰凉的大掌护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摩挲着他的发丝。
陈慕律终于意识到这个距离的暧昧危险,试图挣扎,可那酒下肚后,千般力气都化作了绕指柔。
“师兄……师兄救命……”
他推搡着那个认不全面孔的人,手掌胡乱地抵在他胸膛上乱/摸,被那人圈住手腕牵制住。
温热的掌下,是来自右胸膛的砰砰心跳,是那颗曾与他隔着薄薄皮/肉同频共振的心脏。
陈慕律忽然一愣,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人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平淡的声音贴近他的耳畔:“好久不见啊,师妹。”
“我应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别来无恙?看你现在身体抱恙的狼狈样子,也不见得你过得很好啊。”
陈慕律颤着唇:“师兄……你搞错了吧?”
孟长赢垂眸,面前的人不止被蒙住了眼,而是大半张脸都被盖住了,只露出泛着白的唇,轻轻颤着,让他无端生出一点暴/虐躁动。
他轻笑着,捏起他的下巴,似乎是在回应十年前的陈慕律那一句讨厌:“爱恨嗔痴,皆为欲念。有何不同?
“可……唔……”
一个算不上温柔的吻堵住了陈慕律的唇,将那些狡辩和废话尽数吃下,掠去了他所有的氧气,将陈慕律仅存的神智彻底扼杀。
天旋地转,他溺亡其中。
-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陈慕律再醒转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视觉。
手上脚上都被绳索牢牢地束缚住了,他略微一动都能感觉到上面缠绕厚厚的好几层软绳和复杂的几个绳/结。
“是死结,劝你少费些力气。”
一道阴沉的男声冷不丁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响起,孟长赢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
他缓缓靠近,周身的冰凉水汽温柔地将陈慕律整个人包围圈养:“我亲手打的,喜欢吗?”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孟长赢笑着,声音软下来,似乎是陷入了极为美好的回忆中,“之前你的剑穗就是我一个结一个结编的。”
“师妹,你真的很不乖,怎么不穿鞋就跑去找我送你的礼物了呢?”
陈慕律昏昏沉沉的脑子像是快要炸开了一般:“你……那天晚上你没走?!”
孟长赢心情愉悦:“我当然没走。你在装睡,我知道。你在和那个‘外来物’交流,我也知道。”
“或者我更应该叫它,‘系统’?”
陈慕律整个人都愣了原地,冷汗迭起,他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漆黑和寒冷包裹着他,这一刻,他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惧。
孟长赢……他怎么会……
他轻轻开口,话尾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师妹不妨猜猜看,我会不会告诉你呢?”
陈慕律张了张唇,一言未发,就听见孟长赢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陈慕律停顿了一下:“我刚刚……好像没有说话。”
“因为你没资格提问题,陈慕律。”孟长赢冷笑一声,“陈慕律,你就是个骗子,骗子没有提问的权利。”
陈慕律不语,只是叹了口气。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狡辩的机会。”
陈慕律抿了抿唇:“我无话可说。”
可惜孟长赢充耳不闻,还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他那套严密的计划:“我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想好怎么狡辩了吗?”
“我……”陈慕律无奈,“我其实不讨厌你。”
孟长赢冷冷打断:“停,什么讨厌你之类的废话就不要说了。”
陈慕律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幸好系统不在。
他的沉默彻底点燃了孟长赢的冷淡,陈慕律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的脖颈,粗/暴地抚摸着那块肌肤,似乎是想找准位置,不遗余力地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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