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慈低调地躲在一堆师侄中间,正低着头不停地念着佛经,虔诚专注,不见一点心虚。
陈慕律冷哼一声:“你是个锯嘴葫芦,还不许别人弃暗投明了?”
“这种词别乱用。”孟长赢也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再说了,我用的剑法,你不会。”
“孟长赢,你怎么瞧不起人?”陈慕律不高兴地皱起眉,逼近少年。
孟长赢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陈慕律又追着上前两步,一直近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他才轻轻在某人耳边再次开口:“不就是败月剑法吗?我也会。”
少年的面色完完全全冷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搭上陈慕律的双肩,没有一下子推开他,只是阻止了少女的再次靠近,自己则向后退了好几步。
孟长赢深深看了他一眼:“别再说谎了。”
“孟长赢,你是不是忘了,我姓陈,剑圣陈儒的陈。”陈慕律大言不惭道,“天下剑法于我而言,都只是一叠纸罢了。只要我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才怪。
虽然他真的有败月剑法的复制本,但那也是全靠系统得来的奖励。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稳住心神反盯了回去。
“小师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孟长赢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很危险,那些魔族也很危险,你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
陈慕律不甘示弱:“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我要入阵。”
“……”
孟长赢懒得理他,径直转身看向人群中的低调的诵经僧人:“慧慈尊者,既然你连琉璃阵这种佛门秘法都招了,不如送佛送到西,顺便带我师妹去看一看那些东西吧。”
“你想支开我?”少女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孟长赢眸色沉沉:“是让你面对现实。若你能看完那一圈,我便答应让你一同入阵,如何?”
被不幸点名的慧慈笑得勉强:“阿弥陀佛,这是否太过儿戏,孟……”
“一言为定!”
少女争分夺秒,一溜烟地从法坛上蹿了下来,轻易地堵住了那群佛修。
慧慈:……
慧慈求助地抬头,挣扎着望向台上的少年。
“麻烦尊者了。”孟长赢站在阵中,遥遥向他颔首,态度不要太明确——既然管不住嘴,没有完成约定,那便亡羊补牢吧。
慧慈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向再度唤出佩剑的陈慕律,想起此行离山前,慧空师兄在佛前对他的嘱托。
“远离倾月宗的因果。”慧空大师当时看了他一眼,叹了好大一口气,“当心些,莫要轻敌,聪明反被聪明误。”
清俊出尘的年轻尊者回过神来,也叹了好大一口气,抬眸对面前少女轻轻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陈施主随我来吧,待您看过那些人的模样,便会理解渡厄山与梵镜城的苦衷了。”
-
琉璃净化阵前,千佛窟石壁。
“陈施主,这边走。”慧慈提着一盏写满了梵语佛咒的灯笼,笑盈盈地照亮了漆黑的一角。
陈慕律落后他一两步,手中紧紧攥着一颗他刚刚从储物戒角落里翻到的南沧夜明珠。
没有系统提示,方才他只顾着和孟长赢吵架对峙了,并没注意到济民堂下层的周围,是一整圈的漆黑无比的石壁。
石壁之上,是层层叠叠的窟洞。被凿空的洞里,石雕的菩萨,怒目的金刚罗汉比比皆是,一圈绕着一圈,和狭隘的石板小道一同向上,密密麻麻地堆至最高处的穹顶上。
陈慕律抬头一路往上望,看到头顶的那一副佛祖壁画。佛祖眉目慈祥,正与浮光寺的金殿灵佛一般无二,画边缀着的梵文莲花泛着淡淡的金光。
只是这样宏大的建筑藏在这样阴森的地下,神圣慈悲没剩下多少,反倒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尊者,你到底还要领我走多久?这石板路都快走到头了。”陈慕律叹了口气,“再往上走,咱们可要与灵佛他老人家亲密接触了。”
慧慈手里的灯笼晃了晃:“快了,陈施主莫要着急。”
陈慕律叹了口气。
之前慧慈被他架着剑逼问过,有提过孟长赢会在八月十四入阵做法。算算时间,他进来也有大几个时辰了,外面已经入夜了。
眼看着慧慈又这样磨磨蹭蹭带他爬了许久的台阶,陈慕律没办法不着急。
再这样拖下去,孟长赢那狗东西自己偷偷开阵了怎么办?
在又一个转角,少女借着阴影,抬手一掌便打在胸前。一道淡紫色的灵气直直地冲进血肉经络,强行按下那颗作乱的心脏。
陈慕律抿了抿唇,淡定地将疼痛咽下。
更何况……虽然系统掉线了,但是同心蛊可没掉线。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慧慈尊者。”
“怎么了,陈施主?”慧慈耐心地转过身来,再次对上那柄熟悉的剑。
慧慈呼吸一滞,面上的笑容碎了一地,死剑修又整这出。
陈慕律正疼着呢,没什么心情与他寒暄,直奔主题道:“开个价吧,你要什么?然后立刻带我回去,让我入阵。”
慧慈被他吓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才低低开口:“陈施主有话好好说,在下只是个带路的,您再怎么对我动手也无用啊。”
“到底要多少?灵石、法器、仙草,你随意说,我有的都能给你。”陈慕律不管他,依然我行我素,继续贿赂。
清俊僧人无言,安安静静地和他视线交锋了一阵,神色莫测。
良久,悠长的叹息声散落在角落的石道中,慧慈抬眸,灯笼的光照亮他琥珀色的眼瞳,宛若误入黑暗的玉面菩萨。
“陈施主,且听我与你从头说起罢。”
他抬手,将横在颈边的轻轻挪开一寸,转头向下俯瞰,满地的黑暗中,繁杂的阵法亮着浅浅的光,远处的佛修像是一堆不起眼的小点。
阵中,一朵剔透的琉璃梨花泛着异样的光,轻轻笼罩在一抹月白之上。
那是孟长赢。
“陈施主,你看,那便是望月之魂。”慧慈道,“这股沉寂多时的力量,其实一直藏在琉璃法器中,被供奉在金殿灵佛前第三盏金莲中。”
慧慈扭过头来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下:“想来谢掌门还未与陈施主提过吧,这望月之魂从来不是渡厄山之物。”
“所以呢?”陈慕律皱着眉,警惕地望着他。
年轻的尊者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下去:“百年之前,谢掌门即将离开梵镜城,将这份力量存于浮光寺,将之托付慧空师兄。师兄守着望月之魂,就这样守了百年。”
“可惜……十几年前,一群魔族流民逃到了这里。”慧慈的视线慢慢移到了石道一旁的窟洞上。他们面前的那一座正好也是菩萨像。
“那些流民,原是战败的俘虏,被魔族旧主迫害,身染奇毒,命不久矣。趁着魔族内战之际,这些人逃亡千里,来到了圣山,在山下建立了济民村。他们日夜祈求,求灵佛为他们解除苦厄。”
慧慈双手合十,虔诚望向穹顶的壁画:“我佛悲悯,为其赐下解救之法。”
“剜魔角,废魔根,破魔身。”
陈慕律面上一白,这正是鸡鸣村众人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不是渡厄山出面,而是梵镜城强行下的令。
“然后呢?”陈慕律焦急地追问道。
既然是灵佛降下的神谕之法,那为什么还会有魔族人失踪,楚衾研又怎么还能使用魔族血祭,那些已经失去魔族身份的村民又为什么会再次化魔?
“然后,那些剜去魔角的村民发现,魔角无法根除。他们的身体早已被奇毒改造,魔角即使被割下,也会重新生长出来。”慧慈垂眸,语调平直没什么起伏地叙述道,“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必须忍受奇毒蚀骨和断角之苦,久而久之,便有人生了异心。”
陈慕律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他们毒发化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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