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律啧了一声:“这倒也是。”
凡尘谷虽然避世,但到底是一群药修。药修不可能不喜欢免费的仙草灵药,就像剑修不可能不喜欢捣鼓自己的剑。
逻辑很通顺,但是陈慕律总觉得这好像与自己记忆里的剧情走向有点偏差。
“等等,你刚刚是说凡尘谷谷主也来了?”
孟长赢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
脑海中思绪纷飞,陈慕律脸色变来变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剧情里的凡尘谷避世避得如痴如醉,仙盟盛会时也只是随便派了几个人去走走过场。凡尘谷谷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露过面,一直在闭关清修,怎么会突然大张旗鼓地参加仙盟盛会?
“好了,先别想了。”孟长赢轻轻抚上了陈慕律的脸颊,“乖,没必要为难自己。
陈慕律面色极差:“不行,这很重要。”
孟长赢慢慢抱住他,声音很轻:“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真的,相信我。”
陈慕律扯了扯嘴角,相信了他就有鬼了。整个秘境里除了没命的几个炮灰,也就孟长赢他自己最惨了,有时候陈慕律都有些搞不懂天道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陈慕律仰着头,深深望了一眼身后的青年。
冰川融成眼角眉梢的片刻温柔,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化作了稳重内敛,可他依旧鲜活,依旧执着,依旧是陈慕律最为熟悉的那个师兄。可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陈慕律叹了口气,声音低到几不可察,“我信你有什么用。”
孟长赢凑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有用啊,很有用。”
他将陈慕律的手拢入掌心,两双手扣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手更暖和。
“有师妹在,我们必会夺魁归来。”
-
孟长赢没有待很久。
他像一阵风,匆匆地来,吹乱了一树盛开的花,又匆匆地去,留下一地残叶落花。
一块玉被塞进手心,陈慕律等到孟长赢彻底离开才低头去看,还是紫玉剑穗,只不过上面刻着的花纹变得格外简洁,只有一对并蒂忍冬。
耳后一片烧红,陈慕律在屋里焖了一下午不敢走出去,接下去几日里都格外安生。
一直到了半个月后的一日清晨,院门从外面被打开,律乘雾笑吟吟地来接他,说参赛弟子要启程前往北部雪城了。
律乘霄和律乘雪都已经提前动身,陈慕律也没有想到律乘雾居然一路带着他走进了主院。
因为律夫人要见他。
这一次,律乘雾很快便离开了,周围的仆从都退了出去。陈慕律坐在律风尽的左手边,盯着自己手里那盏烫手的茶:“母亲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小乖。”律夫人目光温柔,“你回来这几个月正好遇上最忙的时候,感觉昨天你才刚刚从倾月宗回来,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你又要走了。”
陈慕律机械地弯了弯唇:“母亲说笑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是,是母亲不好,说错话了。”律夫人笑笑,抬手为他轻轻理了理衣襟,“魂虚秘境数百年未曾出现,你好好跟着倾月宗的师兄师姐,一切以平安为先。”
陈慕律垂眸,轻轻应道:“孩儿知道了。”
律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道:“还有一事,最为重要。”
陈慕律屏住呼吸,有一瞬间都不敢动弹。
然后他看着律夫人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打储物戒:“这个储物戒里的东西是我与你父亲一起为你备下的,你好好带着,万事小心。”
陈慕律双手捧着储物戒:“好。”
“还有这个……是你大哥给的。”
“好的。”
“还有你二姐那些……”
“好的好的。”
“这个是你三哥的,别看他嘴硬,东西是好的。”
“……好。”
方才的紧张已经荡然无存,陈慕律十根手指上带满了各式各样的储物戒,有一种自己不是去送死而是要去郊游的错觉,还是那种第一回出去郊游全家所有人总动员给他准备行李的那种。
他扯了个笑出来:“我一定都带上。”
律夫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陈慕律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按照盛会规则,所有参赛弟子会统一集合,一同前往秘境。方才这么一同准备过后,出发的时间也快到了。
外头的侍从轻手轻脚地上前,要请陈慕律下山。
“去吧。”
律夫人这样说着,但她还是起身,一路送陈慕律走到律宅门口。
一路无话。
律风尽每走过一处,这座宅子便安静一分。路过的大小仆从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弯腰行礼。
律夫人没看那些人,只是一直拉着陈慕律的手。
律宅很大,但这段路还是有尽头。到了门口,侍从不敢催促,律风尽还是牵着他。从山顶向下俯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们脚下是繁华的京都,不远处的城门外停着数十架飞舟,那是护送参赛弟子的舰队。
飞舟上的鼓声已经奏响,他们即将启程。
“去吧。”
这一次律夫人松了手。
陈慕律跨过门槛,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律夫人忽然开口。
她喊他:“小乖。”
陈慕律回头,看到律夫人也站在了门槛外。
头顶是律氏的金字牌匾,律风尽没有再往前,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欲言又止。
他看见对方最终还是动了动嘴唇,但天边的鼓声如雷,陈慕律没有听清她的话,只记得律风尽那个温柔坚定的眼神。
那句话轻轻飘在了地上,依稀说着:
“小乖,娘会想你的。”
第111章
飞舟在漫天鼓声中飞往云边时, 炉前的那炷佛香烧得只剩下一截尾巴。
香灰和梨花簌簌落了一地,桌上的棋盘上也零零散散落着几颗黑白棋子。
慧空缓缓落下一颗白子:“律施主,好久不见。”
“久吗?我并不觉得久。”律风尽走进院中,也不着急坐下。
一枚黑子已经落在了棋盘上。
年岁于修仙者总是无用, 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律风尽站在局前, 如多年前一般游刃有余。
慧空轻捻佛珠:“二十二年如一梦, 此身虽在, 垂垂已老矣。没变的, 也只有这盘未见分晓的棋局了。”
这世上许久未曾有仙,只有人。是人便会恐惧光阴流逝, 便会有生老病死,万物轮回。
二十二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律风尽垂眸,顷刻间又落一子:“我是早忘干净了,不过大师日日对着残局推演测算,想来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慧空眸中波澜一闪而过,良久,只有一声叹息:“律施主见笑了。此前七百三十六次, 无一例外。”
轮回辗转,败局已定。
律风尽落下一子,抬眼定定望向对面之人:“那这第七百三十七次呢?”
零散的棋子在纵横交错的线上交织相错, 只一瞬间晃神后, 一盘散沙凝成了诡异周密的网, 黑白二子互相制衡着, 胜负难分。
“阿弥陀佛,这步棋再怎么走,最后都只有两败俱伤之相。”慧空叹了口气,手中的白子迟迟未落, “必输之局,律施主又何必强求?”
看着那盘不分胜负的棋,律风尽忽然笑了笑:“可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
说罢,她松了手将黑子撂回盒中。落子声噼里啪啦,也不过热闹了一瞬间。
玉棋击盘声鸣翠,恰若枝头乍落花。
律风尽平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慧空一眼:“从落下第一子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赢。”
“阿弥陀佛,你……”慧空动作一滞,惶惶抬头,正对视律风尽冰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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