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在刹那间猛然冲出,以万霆千钧之势直向他命门袭取。
“你永远不够格。”
狂风乍起,那足以碾骨碎身的一剑悬停在他眉心处,剑锋和肌肤隔着一寸,只要律乘雪心念一动便能取他性命。
廊下那人像是困倦了一般,懒懒地在那张美人榻上躺下,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其实这一次来我是想挖你剑骨的,但现在看来陈慕律可能会伤心,所以还是算了。”
死寂的月色里,少年仰首对上那柄剑,唇线绷紧,没有一点弧度:“少主千金之躯,我从未想过攀附,您想多了。”
“随你怎么说,我不会再让你们有单独接触的机会。陈慕律玩不过你,但我会杀了你,懂吗?”
“知道了。”少年一字一顿回应道。
“那就好。”律乘雪揉了揉太阳穴,“屋里那谁还不出来?总不能是真看戏看上瘾了吧?”
吱呀一声,侧屋的门被蛮不讲理的剑风直接撞开,屋内之人早就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毫不费力地避开了他的剑气,一道深蓝色剑光猛然飞出,像是回应般打着弯儿似的冲向律乘雪。
孟长赢循声抬眼望去,面上毫无意外之色:“大师姐。”
“怪不得何衔枝受不了你,不但嘴贱,管得也这样宽。”沈青云从西侧屋里缓步走出,沉静的目光掠过被迫跪在院子里的孟长赢。
脸上万年不变的冷漠裂开了一道缝,沈首徒若有所思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小师弟,最后重重叹了口气,颇为头疼。
孟长赢笑着仰头看她:“师姐也有话想说?”
他的笑容很浅,恰到好处,配着一身的伤还意外有一种凌/虐之美。
情字难解更难藏,百般遮掩反倒会弄巧成拙。
沈青云瞥开眼,单手将少年拽起来:“只是想到一些事。”
果然应该听师尊的话。
桌上的三盏茶泛起热腾腾的白雾,律乘雪悠哉悠哉地看着二人落座,好似方才那个动了杀意的人不存在一般。
沈青云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刮开上层的浮沫:“我等了你们三刻钟,眼下只有一句话想问二位,这桩私人恩怨可了结了?没打过瘾的话你们继续,打完我再来。”
“此事症结不在我,全看三公子想如何。”孟长赢笑了笑,视线落在面前的那盏茶上。
律乘雪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没下毒。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群老封建弄死,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缓,当然你要是敢再动歪心思,事情结束了肯定我和你没完。”
孟长赢轻抿了一口茶:“如您所愿,我不会再主动去找陈慕律。”
律乘雪冷笑:“你最好记住你的承诺。”
“行了,既然私怨已暂时了结,那之后一切便全以计划为先。”沈青云冷淡地注视着二人,“我们三人中,绝不能有一人动摇。”
夜色如墨,残月落幕。
-
这场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还要从三四百年说起。
彼时正是昭玄初年,仙域式微,万宗离心,魔域却在上一任魔尊的征伐中走向了统一。魔域一统后,魔族进犯仙域,昭玄之战开启。
时局动荡,乱世最易出头。当时的倾月宗还只是隐于世外的剑宗,华京仙境的生意也尚未兴盛,借着这一场大战,两派逐渐走至台前。天才声名鹊起,其中最负盛名的有两人,一是律氏家主律风尽,二是倾月宗的陈儒。
他出身苔云镇,天生剑骨,一入门便被前任掌门收为大弟子,悉心教导,屠尽了凌霜榜和皓月榜,弱冠不久便升了元婴,在不惑之年突破化神境,世间罕有。
战火纷飞里,陈儒以倾月宗首徒之名在仙魔之战中连收十三城。沉寂许久的倾月宗因此再次兴盛,在与华京仙境达成同盟后,一跃成了仙盟万宗之首,陈儒也被世人尊为剑圣。
宗门世家遵循旧礼,素来以礼法为尊,实力为次。但陈儒实在太过耀眼,连世家都愿意为之让步。他们所属意的、未来能带领倾月宗重整旗鼓的继承人,自然是陈儒这个掌门首徒。
大战结束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接任掌门,但他却选择放弃继承,入赘华京仙境,把掌门之位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小师弟谢怀卿。
一个是惊才绝艳的年轻剑圣,一个是被前任掌门从梵镜城带回来的孤儿,孰优孰劣,一看便知。有这样一位师兄珠玉在前,谢怀卿继位后没有少受世家的冷待。
而且在世家之流眼中,华京仙境之人满身铜臭,追名逐利,虽有神兽之血,但始终粗鄙不堪,难以教化。
陈儒是鬼迷心窍的瑕玉,谢怀卿是鸠占鹊巢的疵品,华京仙境是攘为己有的蛮夷。
世家仇视华京仙境,不满谢怀卿,更嫉恨陈儒。这种被隐匿于虚礼和脸面之下的仇怨在知晓律氏三位少主全都继承了剑骨的时候被不断放大累积,在陈慕律出生时彻底点燃,从此滋生成了更为纯粹的恶意。
他们终于等到了陈儒一意孤行的报应——陈慕律是个彻彻底底的废柴。
陈慕律没有剑骨,虽然生来金目重瞳,但还没等他觉醒神兽血脉,便先被魔族奸细种下了同心蛊毒,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当年下毒一事因涉及两域,被世家以避免动乱人心之名强行压下,他们派人四处搜寻解毒之法,但始终没有结果。直到怀盈长老找到了缓解之法,以毁坏灵根为代价封印了躁动的同心蛊,保住了陈慕律的命,被种心脉中的蛊虫无法移除,只能暂时沉眠。
但华京仙境的小少主已经彻底成了废物。
……
启明将升,廊下风正吹,枯枝残叶堆满了院子,簌簌落着,像下了一宿的雨。
茶凉了。
这些年,若有人一提到华京仙境的小少主,便只剩下废柴二字,可若非如此……律乘雪慢慢睁开眼,将杯中苦涩冰冷的残茶饮尽。
封印能保十六年平安,如今已是第十五年。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他能明显感受到陈慕律体内那股同源的血脉力量正在复苏,但奇怪的是蛊毒居然没有浮动,反而被压制得更厉害了。
当年怀盈曾断言陈慕律日后修道艰难,最多能只能靠外力堆砌至筑基。可现在陈慕律的灵根在恢复,修为也在增长,甚至已经快要突破金丹期了,可蛊毒却一点反噬的迹象都没有。
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75章
“表姐, 你去哪里啊?”
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陈慕律一句话没回就往斋舍走。宋无尽慌慌张张地跟在后边,差点都赶不上他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 没一会儿便绕回了学宫后的斋舍。
陈慕律停在斋舍院前, 目光越过门栏望着院子里那颗枝繁叶盛的桂花树, 花早已经落尽了, 只留下浓密的绿。
宋无尽有些诧异:“表姐, 咱们怎么来这里了?”
弟子在学宫顺利结业后,一般都会搬出学宫斋舍, 跟随师长回峰,在自己的洞府里修习。但凌阳峰到底是掌门所在的主峰,情况比较特殊。
师尊在闭关,师姐在升职,师兄正在和他冷战连面都见不着,宋无尽追着沈椿龄在戒律堂连轴转,陈慕律这个连续四轮都轮空的人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但他心里记挂着任务, 每日早出晚归地练剑,也懒得自己先挪窝,便索性一直住在斋舍里没搬走。
“我回来睡觉不行?”陈慕律一边走进院子里, 一边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是不是戒律堂睡多了, 都忘了自己到底住哪里了?”
“不……不是啊表姐, 那个……三表兄有个事情托我告诉你,我刚刚给忘记了。”宋无尽尴尬地偷瞄着陈大小姐的脸色,心中格外忐忑。
陈慕律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进去说吧。”
“等等,表姐——”
他跑得太快, 一下子越过了陈慕律,被两三节台阶一绊,整个人直愣愣地倒进了门里,哐嘡一下把那道脆弱的门撞开了。
陈慕律:……
宋无尽和那半边可怜的门倒在地上,屋外的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毫无阻碍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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