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尽越看脸色越沉:“烛台上雕的这对鸟尾两翼狭长,一方尾羽拖曳,两翼皆饰眼状斑纹,是青鸟无疑。”
“现任青鸾血脉以何家为尊,他们素来以律氏为主,想来并无大碍?”沈椿龄眸色微变,声音依旧温柔和缓。
他伸出手,轻轻贴上宋无尽撑在桌案的那只手。一开始只是指尖相触,但宋无尽没有反应,他也垂下头,大着胆子继续。
微凉的指尖覆上那人白皙的指节,沈椿龄笑道:“我想小师叔也是摸清了幕后之人的身份才去赴约的,她自然有她的打算,我们不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他本想宽慰一番,不知为何宋无尽的脸越来越臭,听到最后还冷哼了一声:“就因为是何氏,这事情才难办了!那何家老三可不是个老实的。我走之前,他就已经搭上了我小表哥的船……嗯,你手怎么这么冷?”
宋无尽的小表哥,就是陈慕律的三哥律乘风,目前已是元婴中期,早早便接手了律家的一部分对外事务。
一想到他小表哥对何衔枝的百般宠信,宋无尽就烦得要命。
沈椿龄面上的笑意不改,任由宋无尽放下那烛台,捧着他的手继续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己,不该抄那么久的门规云云。
“没办法,师父已将上次我们私自出山的惩罚记录在案,再过几日肯定要来收缴罚抄的门规。”沈椿龄叹息了一声,看着宋无尽低着头翻出块暖烘烘的玉塞进了自己的手心,心知这人肯定是半个字没动过。
宋无尽满意地看着他握住玉:“送你了,这东西其他用处没有,就暖手最好。”
沈椿龄定眼一看,差点手抖了。华京特有的上品凤凰暖玉,品级只在凰灵玉之下。这种全天下也没有几百块的东西,宋无尽就这样随手掏出来塞给他了?
“别!这东西太贵重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我不敢拿,快收回去。”他好气又好笑,端着那玉无所适从,就怕摔了。
“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你是我在倾月宗唯一的好朋友,送块石头而已,这有什么不敢拿的?”宋无尽皱着眉,将玉包在沈椿龄的手心里,故意岔开话题,“不过你素来乖巧,肯定不会拖到最后几日才开始动笔,怎么这一次想起来要赶工了?”
“只是突然想到我们今日又逃课下山了,师父必然会很生气的,多少弥补一下。”沈椿龄的目光落在手上,能送到宋家小少爷面前的暖玉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那玉中的暖意和灵力自掌心散开,源源不断,一点点滋养着他的经脉。
可舌尖翻来覆去地碾着那句朋友,再如梦似幻的情绪也无端变得有些低落了。少年垂下眼眸:“到时候若是师父再罚你,你总要有些能交差的东西递出去。”
宋无尽听得直皱眉:“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你替我写的?”
握着暖玉的青年望着他,点了点头。
若是换了平时,宋无尽大概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扑过去对着沈椿龄鬼哭狼嚎了。可现在看见沈椿龄懵懂又认真的脸,对上那如水般的目光里倒映着的灼灼烛火,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刻意撇开头:“你管那些干什么?”
“随便抄抄,反正闲来无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沈椿龄见他躲闪,知趣地挪开了些距离,低下头去理那桌上的东西,顺势也把那块暖玉搁在了桌上。
看着面前的人又提起笔继续写了下去,宋无尽把随手撂下的烛台望里推了推,开始自说自话:“小椿,你知道何家吗?”
沈椿龄蘸了下墨:“听说过,怎么,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何老三……”宋无尽眉头紧锁,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小表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赌坊生意都交给他了。”
“我知道,何家三子何衔枝是你的未婚夫。”沈椿龄的声音很平。
“谁和你瞎说了?”
沈椿龄停了一下:“我师父同我说的。”
宋无尽愣了愣:“不是啊!谁又瞎说了,我又不喜欢男人!这都是他们长辈小时候随便乱说的,早就不作数了,小椿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女孩子。”
沈椿龄提笔的动作顿住了,一滴墨落在了空白的纸上,晕开一处难看的墨团。他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对,你喜欢女孩,我知道。”
“那何衔枝可坏了,明明我都和他说过了我不喜欢男的,结果前两年那何家家主还腆着脸到我家来提婚约的破事。”宋无尽冷嗤道,“就是因为还闹到我姨母面前去了,最后还是小表哥出来帮我的,说让我跟着表姐来倾月宗避一避风头。”
沈椿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笑不出来,又不想宋无尽觉察,只好低下头去,徒劳地擦着纸上的墨痕。
在尴尬的沉默溢满整个房间之前,咚咚两道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拉锯。宋无尽转身去开门,沈椿龄也顺势收起了那些纸笔和已经写完的卷轴。
“我靠!何衔枝你怎么在这里?”
随着宋无尽的一声大叫,沈椿龄猛然抬起头,看见了躲在门后的那个局促的羽衣少年。
“好久不见,无尽。”何衔枝小声地问好,又笑着仰起头看向屋内的沈椿龄,“椿龄师兄你也好。”
“你你你,你不许叫他师兄!”宋无尽眉毛皱得都能打个死结了,何衔枝也快缩回门后了。
“无尽你别这样,冷静点。”沈椿龄叹了口气,上前将两人分开,“何三公子是吗?我就是沈椿龄,你喜欢称呼什么都可以,别怕。”
“那那……那椿龄师兄喊我衔枝就好。”何衔枝冲他感激地笑笑,总算是从门后走出来了。
宋无尽皱着眉:“何衔枝你到底想干什么,追来追去的烦不烦?”
“我……我……是三爷让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想来。”何衔枝紧张地闭上眼,直接躲在了沈椿龄的身后,“我是来看大小姐的,才不是来见你的!自大狂这个皱眉的表情真的很丑!”
“哎你这人!”
“我不是人!我是青鸟!”
“放屁!有点血脉就当自己是青鸾鸟了,何衔枝你脸皮现在怎么这么厚了?”
“没你厚脸皮,追着大小姐来倾月宗,你以为我不知道宋家想干什么?”何衔枝闭着眼大喊,“你连大小姐一根羽毛都配不上!”
沈椿龄徒劳地劝架:“别这样……别……”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表姐,表姐!”宋无尽脸气得通红,叉着腰就要追他。
但何衔枝小小的个头,躲在沈椿龄后面根本看不见,三个人在房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转来转去,像是一场老鹰捉小鸡,不过老鹰已经恼羞成怒,理智都快没了。
“好了!宋无尽你给我冷静点!”沈椿龄受不了了,忽的提高了嗓门。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旁边两人都定住了。
宋无尽满脸不可置信,声音都颤颤巍巍的:“你为了何衔枝吼我?”
沈椿龄叹了口气,先给了宋无尽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又看向何衔枝。
“听无尽说这碧仙坊也算是你的产业,衔枝你每天都要管这么多事,怎么突然有空来找我们了?”窥着少年的脸色,沈椿龄福至心灵,“是不是陈小师叔有什么事情托你转告?”
宋无尽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所以之前也是你在故弄玄虚啊,好你个何衔枝,你到底把我表姐怎么了?快说!”
“对,就是大小姐有事。”何衔枝小心翼翼地笑着,躲开宋无尽的视线,“大小姐取了凰灵玉,已经先行一步和孟长赢孟道友一同回山,让我转告你们学宫相见。”
“不可能……”宋无尽这下是真的快要哭了,“表姐怎么可能抛下我和孟长赢一起回去?何衔枝你一定是在骗我!”
沈椿龄垂下眼,抓起宋无尽腰上挂着的传音玉令就开始翻,果然,陈慕律在不久前回复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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