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那盒豆馅挞走到了姜守言面前,里面还剩两个。
“刚起床应该会觉得饿,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去做饭。”
姜守言听到最后一句话,倏地抬了眼。
“为什么这么惊讶,”程在野笑了笑,“我会做饭很奇怪么?”
“就当是留宿一晚的报酬。”
姜守言回房间洗了把冷水脸,才觉得自己好像醒过来了一点。
他盯着流动的水流发了会儿呆,直到饭香味从门缝里幽幽飘进来。
真的很香,香得姜守言虽然脑子空空,但还是本能地拐去了厨房。
他坐在岛台边的椅子上,懒洋洋支着下巴看程在野穿着围裙忙活,肩宽腰细,赏心悦目。
直到现在姜守言才直观体会到这栋房子里真的什么都有,锅碗瓢盆和各种调味品,堆在之前空落落的厨房台面上,生出了几分让姜守言觉得陌生的烟火气。
姜守言不是一个光等着吃的人,他走进厨房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余光瞥见了粘在冰箱上的字条。
——出去一趟,很快回来,钥匙我带走了。
“我早上出去买东西,怕你早醒留的,”程在野拿了个料小瓶,往锅里旋着放胡椒粉。
姜守言嗯了一声,探头看了一眼,做的是中餐,几乎都是姜守言喜欢吃的菜。
姜守言想到了昨天晚上和程在野朋友一起吃的那顿饭,没想到程在野能观察得这么仔细。
似乎是觉得太安静了,程在野找了话题。
“我是在德国读的大学,”程在野说,“祖母是德国人,爸爸是德葡混血,他在一次旅途中遇到了我妈妈,和她一见钟情了。”
程在野坦诚地把自己讲给姜守言听。
“我十八岁之前根本不会做饭,连煮饭要加多少米和多少水都弄不明白,但德国的饮食确实不合口味,被逼无奈,读大学那段时间慢慢就把厨艺练起来了。”
程在野的声音沉缓,很容易就能把人带进去,姜守言在电磁炉沙沙声中,似乎能看见十八岁的程在野满心欢喜揭开锅,然后对着半生不熟的米饭发愁。
姜守言笑出了声,程在野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
“后来几学期,只要有重要聚会,掌勺的都是我。但聚会不常有,饭要天天吃,所以就经常出现我的各位朋友忍受不了学校食堂,端着碗眼巴巴留守在我家门口的画面。”
“我们那个时候课外活动也多,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我喜欢滑雪,喜欢跳伞,喜欢游泳,喜欢潜水……我喜欢在户外和自然接触的感觉,那让我觉得很自由。”
姜守言安静地听着,那一个个字仿佛变成了一幅幅恣意又灿烂的画面,串联成一个他永远也接触不到的世界。
“我留了很多照片和证书在家里,如果有机会,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姜守言你呢,你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姜守言垂下了眼睫,看着面前那锅糖醋排骨。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糖好像熬得久了,他闻到了很淡很淡的苦味。
第8章 玫瑰
姜守言没回答,程在野又很自然地掠过了这个话题,讲他的课程很多,讲德国的大学考试很难,他有一科挂了笔试和口试补考,只能多读两个学期。
那顿饭吃得姜守言食不知味。
他低着头一直在思考,他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吗?然后终于意识到他找不到。
他好像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在被迫往前走,读书考大学工作赚钱,他从来没有时间去留意今天的天空是不是比昨天蓝,门口的树是不是又抽了两条新芽。
他父母的爱情也不像程在野的家庭听起来那么美好,从姜守言能记事起,他就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母亲却把父亲抛弃她的过错全部怪在了姜守言身上。
她会用长长的指甲掐他,会让他跪在地上不让他吃饭,外婆每次做完小工回来,看到姜守言血淋淋的胳膊和布满淤青的膝盖,总是会心疼得抹眼泪。
但她没办法责怪自己的女儿,因为母亲残疾了——在出去找父亲的路上出了车祸,车轮碾过了她两条腿。
后来母亲自杀了。
他就只有外婆了。
再后来外婆也自杀了。
“姜守言,”程在野突然叫了他一声,姜守言收回思绪猛地抬了眼。
程在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洗好了碗,又去窗台捣鼓向日葵了。
程在野说:“我看酒瓶已经装不下了,我可以给向日葵换一个花瓶吗?”
向日葵好像又多了一朵,应该是今天程在野新带的。
他站在窗台边,笑得那样明媚。
姜守言点了头,程在野就很高兴地给向日葵换水加营养剂。
阳光晒到了姜守言手边,姜守言看见程在野剪掉了向日葵底部腐烂的根。
在土里和在水里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吧,姜守言心想,即使晒着一样的太阳,吹着一样的风。
所以姜守言开口说:“程在野,你以后还是不要送花来了吧。”
程在野插花的动作一顿。
午后的风很安静地吹了进来。
空气变得窒闷,像是缀了很沉重的过往。
*
姜守言原以为之前那句话已经能称得上一种委婉的拒绝。
但程在野好像听不明白,或者听明白了,装作听不明白。
他还是每天都来,只是不再带花。
借口找得也让姜守言没办法拒绝,比如房子的天然气已经很久没检查了,水管该修了,家具使用时间挺长也该换了。
又在检查完天然气,修完水管,换完家具后,借口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
然后又在厨房忙碌。
姜守言:……
姜守言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程在野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程在野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能做得很好,比如冲浪,比如潜水,比如十八岁才开始探索的厨艺。
再比如在单方面追姜守言这件事上,被拒绝了也不气恼,只是很直白地示好。
连吃了人家做了好几天的饭,没出菜钱也没洗碗,所以在程在野靠在流台边说:“我今天晚上参加了一个run club,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的时候,姜守言开不了拒绝的口。
但他又闷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抬眼看着程在野反问:“你看我像是擅长跑步的人吗?”
“你可以看我跑,”程在野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不久的,我跑很快的。”
晚上七点,卡斯凯什的天还没黑。
程在野带着姜守言到了集合点,一处宽阔的广场,前面是辽阔的滨海大道。
Run club 七点半准时开始跑步,现在广场上面已经陆陆续续站了很多肤色各异,穿着运动服拉伸的人,还有的人带了自己的小狗,乖顺地贴在主人腿边,不吵也不闹。
程在野也换了身运动装,下楼后特意去车里换的,黑短袖黑短裤,胸口的肌肉能把布料微微撑起,看起来强壮又精悍。
姜守言瞄了一眼,又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Zephyr,”有人认出了程在野,过来拍着肩膀打了声招呼,又看向姜守言,“(这是?)”
程在野笑着介绍:“(我朋友,他叫Riley)”
“这种俱乐部不是每天都有,会在群里先通知时间,想来的就报名,路线是固定的,一般都是五公里。”
海风吹起了姜守言的头发,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姜守言,你跟我一起跑吧,”程在野说,“现在天气不热,海风吹起来很舒服的。”
姜守言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云和海,最后视线又落回在旁边拉伸的程在野身上。
阳光好像格外偏爱他一点,连影子都很温柔。
良久,姜守言似乎也被那股氛围感染了,点头说了声好。
程在野就仰头看着他笑,阳光落进他金棕色的眼里,像一整块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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