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言转眼看窗外,现在是早上七点多,外面雾蒙蒙一片。
他这边日出,程在野那边日落。
姜守言明明刚醒,却觉得自己好像又困了。
他眯着眼在键盘上打字:睡了
程在野回复说:好
这是他们这些天的相处模式。
状态好的时候姜守言会和程在野打电话,状态不好的时候聊天会更多一点。
只是经常性都是程在野在发,分享天气,分享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偶尔会有几张风景照,但不频繁,每天一两条,卡在姜守言能接受的范围内。
姜守言有的时候会回复,有的时候不会回复。
他不回复程在野不会催促,回复了程在野也不会多说。
但每天中午十二点那条吃了么,像是某种默契,只要程在野发了,姜守言就一定会回。
程在野盯着手机上的睡了两个字看了很久,直到门口传来一道怯怯的女声:“(要过来吃点水果么?)”
程在野转过身,弯下腰隔了一段距离和她说:“(不用了,谢谢。)”
小女孩没走,而是待在原地又看了他一会儿,问道。
“(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程在野怔了怔。
“(医生说,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不要憋着,要说出来,)”她歪着头问,“(你要和我说说么?)”
小女孩今年11岁,是家庭治疗服务项目的对象之一。
程在野算上今天是第五次跟着周健的团队一起走进她的生活,看着专业的团队对整个家庭进行辅导和建议。
或许是因为程在野只是个旁听者,又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双看起来很温暖的眼睛,小女孩很喜欢他。
程在野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有一个和你一样,生了病的恋人。)”
小姑娘脑子转的快:“(所以你才会跟着他们一起来么?)”
程在野点了点头。
小姑娘:“(为什么不让周医生也给他看病呢?)”
程在野:“(因为他不在这里,他在另一个国家。)”
小姑娘想了会儿,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程在野再一次怔住了。
“(他讨厌你么?)”
程在野摇头:“(不讨厌。)”
程在野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我怕做的不好,会刺激到他的情绪。)”
小姑娘又想了一会儿,说:“(我生病的时候如果爸爸妈妈陪在身边,我会好受很多。)”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会越来越糟糕,)”小女孩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难过的时候就像心脏上长了双会流泪的眼睛,我很痛,我没办法自己承受。)”
小女孩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去找他吧。)”
程在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心口酸软一片。
去找他么?
程在野低下头,陷入茫然。
他太小心翼翼了,至今连地址都不敢问。
*
祁舟晚上照例给姜守言送饭。
姜守言最近话多了点,只是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有精神,记性也较之前差了很多,经常抬个手的功夫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祁舟戳着碗里的米饭说:“林哥空下来了,我年假也请了。”
“我们想趁这个时间回他东北的老家看看,过年我们两个都忙,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姜守言嫌茶几矮,坐在地上吃的:“去呗。”
祁舟就盯着他不说话了。
姜守言还记得自己之前答应过他什么,当他俩电灯泡,和他俩一起出去散散心。
姜守言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只要你不嫌我到时候扫兴就行了。”
祁舟心满意足刨了口饭。
吃完饭后,祁舟收拾垃圾,低头又瞥到了茶几里的药盒。
他这些天已经不奢求姜守言能好好吃药了,他工作忙,没办法天天盯着姜守言吃,按照姜守言的惯性,肯定吃一段时间又会自己断掉。
这样反而更不好。
所以在姜守言又一次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他强制性把人摁去做了心咨询,应该有点用,前几天从咨询室出来,他看起来好像松快了不少。
只是还是拒绝服药。
祁舟坐电梯把垃圾扔下楼后才回家。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他穿了件薄衬衫,被风吹得进屋好一会儿才缓过那阵往骨头缝里钻的冷。
林桓戴着黑框眼镜,靠在床头看卷宗,听见动静朝门口看了一眼。
他眼皮薄,人也冷淡,隔着镜片看人总有股不近人情的味道。
祁舟走进来,拿睡衣的时候偏头看了眼:“不是休假么?怎么还在看卷宗?”
林桓:“等你的时候有点无聊。”
一说起这个祁舟就想叹气,他转身坐在床边,林桓腿往里收了点给他腾位子。
“守言同意跟我们一起去了,到时候我们回家放他一个人在酒店我总觉得不放心,”祁舟说,“要不你跟你家说一声,我带着他一块儿回。”
林桓:“已经说过了,也跟他们说了到时候光吃饭,别问其他的东西。”
祁舟就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怎么这么懂我呢?”
林桓取下眼镜,搁在床头柜上,顿了片刻才开口说:“外婆对我也挺好的。”
姜守言的外婆算是从小看着祁舟长大的,猝然离世祁舟不可能不难过,紧接着又是最好的朋友自杀,但凡发现的晚一点,他都没办法抢救回来。
那段时间,祁舟也过的很糟糕,所以关于外婆和姜守言,林桓会有意避开不提。
祁舟坐在原地安静了会儿,又突然开口说:“守言好像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同样的,祁舟也怕提了会让林桓分心,他工作本来就很忙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假,之前憋了好久的话也能找人说说。
林桓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祁舟摸出手机,点进姜守言的朋友圈,递给他看:“你是不是都没怎么看朋友圈啊,他在里斯本的时候发了几张照片。”
其实一共也就两条,一条是两张他拍照,还有一条是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单看这些东西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关键是背景图。
林桓往下拉了拉,盯着照片里的外国人看了好一会儿。
祁舟:“我到现在都还没敢问他,但照片看起来挺甜蜜的,我还从来没在姜守言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
他边说边啧了几声,但半天没从林桓那里得到回应。
祁舟不由得伸手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起来有点眼熟。”
祁舟“啊”了一声,又笑了笑:“害,外国人都长得挺像的。”
然后他看见林桓从床头柜上拿了自己的手机,低头在微信里翻找了一阵,把屏幕转了过来。
祁舟看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背景图,愣住了。
他又低头去看备注名:程在野(财产转让、赠与)
“中国籍?”祁舟诧异道,“你的客户?”
林桓摇了摇头,说:“不算。”
虽然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了,但林桓对他还是有印象,顶着一张骨相优越的脸,中文却说的极好,对人也有礼貌。
“我那时候刚毕业实习,跟着师哥一起出的案子。”林桓要比祁舟大两岁,早工作几年。
他点进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对话显示2018年8月23日。
程在野十八岁那年。
*
十一月,东北下了第一场雪。
飞地落地的时候刚飘起来,转眼就落大了。
姜守言在酒店睡了两天,天气越冷,他越不想出门,第三天的时候赖不下去了。
祁舟把他从暖气房里掀了出来,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一股脑全给他裹上,姜守言沉默地把他看着。
祁舟说:“今天雪厚了,我们出去堆个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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