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言曲起了膝盖,显得很放松:“鱼,祁舟家吃的,我们住上下楼。”
“这么好啊,”程在野应道。
“嗯,”姜守言问,“你呢?你今天吃了什么?”
“唔,在酒店随便吃了点,”程在野揉了下自己半干的头发,“国外过节的氛围不浓厚。”
“不过我每年春节都会回国,和我爸妈一起。我们家亲戚朋友挺多的,都聚在老宅子里,很热闹。”
话到这里,程在野突然顿了一下,盯着屏幕很认真地问:“到时候……可以见么?”
姜守言没办法拒绝程在野。
挂了视屏后,他看了眼日期,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还有几个月……会好起来的吧。
*
最后那面蝴蝶墙,姜守言花了五天才做完。
偶尔很晚都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晃着灯泡,看那些蝴蝶在墙上扇动翅膀,就好像回到了圣米格尔岛的木屋里。
清寂的光线落在眼尾,他揣着对盛夏的回忆,就那么蜷在沙发上,一点点睡着了。
最近几天,姜守言觉得自己挺平静的,甚至都没那么排斥出门。
他顺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调整作息,到最后甚至能在家做了饭,再坐地铁给祁舟送过去。
起初祁舟收到姜守言微信消息“我明天给你送饭吧”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第二天吃医院食堂的准备,但没想到姜守言还真送过来,还一连送了四五天。
他端着饭盒,来回看了姜守言好几眼,问:“你是正常的么?”
姜守言思考了会儿,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吧。”
祁舟:“要不要再复查一下,或者做个心咨询?”
姜守言摇了摇头:“我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应该不需要了吧。”
祁舟还想再说什么,姜守言不想听了。
他站起来,拿了脱在椅子上的薄外套,说:“我先走了,记得把饭盒洗了再拿回来。”
这些天温度突然降的厉害,姜守言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点跟不上降温的速度,变得有些空荡飘忽。
他走出地铁站,看到了路灯上插着的国旗,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国庆节了。
然后想起来,祁舟七天假,又捞了三天班上。
他在冷风里勾了勾嘴角,顺着街道慢悠悠走回了家。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又或许是最近的生活太过规律了,这种规律本身就是一种有意识的压制,等到达极限又是新一轮的爆发。
起初姜守言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觉得有点累,所以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有点久,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他觉得很饿,又不想做饭,于是拆了买来当做早饭的小面包。
这种小面包一袋有二十四个,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袋子里只剩下两个,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的全是包装袋。
姜守言坐在夜色里怔住了,下一秒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他冲进卫生间,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姜守言在一阵阵烧灼的痉挛里,混沌地想,原来他这些天过的一点都不快乐。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外婆的影子,那些回忆无孔不入,在某个转身的瞬间,就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然后又在他还没来得伸手触碰的时候,变成一张冰冷的遗像。
痛苦像牢笼一样囚着他,让他压抑得几近窒息。
等姜守言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门,走到了外婆跳江的地方。
姜守言低头看着,前几天下了场雨,江水比以前流得更快了些。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你好?”
姜守言转过脑袋,没抬头,帽檐挡着他的视线,他只看见一双白净的手,手上拿着两张宣传单。
“纹身了解一下吗?”小姑娘把宣传单递到了他面前。
姜守言脑子钝钝的,甚至没办法思考一个纹身店的小姑娘,在这么晚的时候到这条都没什么人的桥上发传单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姜守言听见自己问了一句:“会疼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说:“看你要纹哪里,有的地方没那么痛。”
“要不你来我们店里了解一下吧,这里太冷了,我们店不远,就在那里。”
小姑娘原本只是想把人先劝下来。假期大家都出去玩了,他们店没什么生意,本来都想提前关门了,结果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在往桥那边走。
那条桥出过事,他们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小姑娘有点担心,当即抓了两张宣传单跟了上去。
没想到,那男人坐在店子里,捧着杯热水安静了会儿后,竟然还真的了解起来了。
“什么都可以纹吗?”姜守言问。
小姑娘:“是的,看你有没有例图,没有的话也可以我们这边设计。”
男人垂下头,在手机上捣鼓了一阵,然后把屏幕翻转过来问:“这个可以纹吗?大图。”
小姑娘定睛一看,是一张日落的照片,比例有点奇怪,像是在原来的照片上截掉了一部分。
“可以是可以,就是你要考虑清楚,”小姑娘说,“这种大面积的纹身时间会很长,今天肯定是纹不完的,而且如果长胖一点,图形也会变形。”
姜守言又垂下了头,很久没有说话。
空气突然沉静了下来,让人有点不适应。
小姑娘这边正想着能再说点什么东西,姜守言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很黑,显得有点无神:“那可以纹蝴蝶吗?”
“可以,”这回她应得爽快,“你想纹哪种蝴蝶。”
姜守言说:“绿贝矩蛱蝶。”
蝴蝶这种东西是纹身里很常见的要素,小姑娘在网上搜了些照片了解了一下,很快就在平板上画好了设计图。
“这样的可以吗?”
姜守言正坐在玻璃窗边盯着外面的夜色发呆,闻声偏过了头。
他其实并不在意蝴蝶是什么形状,他只是想通过一种疼痛盖过另一种疼痛。
“可以。”
最后那只蝴蝶纹在了姜守言小腹上。
小姑娘摆弄着机器,坐在姜守言旁边。
她戴上乳胶手套,又用酒精给所有东西都消了遍毒。
姜守言躺在纹身床上,帽子没取,帽檐压得低低的,避免了和人产生视线接触。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低头说:“开始了哦。”
她手法很轻,但针扎进皮肤里再怎么轻也还是会有痛感。
姜守言很轻地皱了皱眉。
小姑娘似乎不太喜欢这么沉默的氛围,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找了点话题。
“你之前为什么会想着纹日落啊?大图复杂,纹了以后后悔的人挺多的,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姜守言忽地抬了下头,小姑娘直到现在才算真正看清他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疼痛,微挑的眼尾稍稍泛了点红。
她听见他说。
“因为照片里有只鸥鸟,我很喜欢。”
第35章 姜守言
姜守言又过上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生活。
他不再想要出门,而是把自己重新封闭在了屋子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觉。
其实他一点也不困,只是不怎么想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睡多了让他的脑子开始变得麻木,有的时候盯着手机上的字,需要看好一会儿才能读懂是什么意思。
程在野:旧金山最近升温了,有点热
程在野:[图片]
姜守言先点开了图片,是程在野对着镜子拍的自己,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裤,手指搭在头发上,仰脸冲着镜头,看起来有点害羞。
姜守言嘴角很轻地勾了勾,然后退出来,去看他发的文字。
姜守言:在家吗
程在野隔了一两分钟才回复:现在在外面
姜守言这才注意到之前收到消息的时间,01:03。
他们之间隔了十五个小时的时差,白天和黑夜经常凑不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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