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言一条条往上翻着,直到翻到打破队形的那几句话。
程在野:我不想分手
第31章 过往
桌上放着祁舟掏出来的药盒,连带出来还有几张单子——有明显焦虑,中度抑郁症状,存在轻躁狂的症状。
当时门诊的医生拿着那几张单子,看了眼姜守言说,应该是重度的,建议边服药边做心咨询。
门诊的医生只负责判断、开药,祁舟拿着处方笺,看着临床诊断后面的特殊疾病需长期服药,眼眶突然酸了一下。
姜守言那时候还有精力和他开玩笑:“我生病,你哭什么?”
祁舟看着他同样有点肿红的眼睛,想到姜守言从坐在门外等待叫号开始就在无意识发抖,以及真正到了医生面前,还没开口就先掉下来的眼泪。
不是脆弱,也不是矫情,就是完全没办法控制的生反应。
哭过之后的姜守言说话带着很淡的鼻音,或许是情绪发泄出来了,他看着祁舟,嘴角还很轻地勾了勾。
祁舟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的姜守言,逃跑的父亲,疯癫的母亲,这样的家庭最容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一天的狼狈都能成为新的消遣在饭桌上提起。
小孩有样学样,在学校里嘲笑他,孤立他,撕他的作业本,在他的抽屉里塞死老鼠……
他们似乎很想看神经病的儿子和神经病一样崩溃嚎叫的模样,但遗憾的是姜守言并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期给出反应,没有崩溃也没有嚎叫,他扭头就把人往死里揍。
边揍边说,有种就别闹到老师家长面前。
那段时间,姜守言身上不少伤,有他母亲发疯的时候打的,有和别人打架打的。
祁舟每次看到都很心疼,姜守言就像今天这样,微微勾着嘴角和他开玩笑:“又没伤你身上,你哭什么?”
祁舟还记得自己问他:“真的不在意么?”
姜守言在河水里洗衣服上的脚印:“昂。”
“那你昨天晚上偷偷哭什么?”
姜守言动作就那么顿住了。
药房叫名字的声音拉回了祁舟的思绪,祁舟几步去窗口拿了药,又仔细和姜守言说了用法用量。
“这个是第一周每天早上一颗,第二周加量成早上两颗,你别记混了。”
“等我要只笔,再给你写一下。”
姜守言拽着袋子把人拉了回来:“不用,我记住了,不会乱吃的。”
确实没乱吃,还没吃到需要加量的时候就擅自停了。
祁舟又气又急,那时候姜守言还没从副作用里脱离出来,看人都觉得在转:“太难受了,吃得让我觉得还不如死了。”
祁舟再一次没办法开口说话。
四川的天气很奇怪,九月还烈得宛如盛夏。
午后的太阳是窗帘也挡不住的刺眼,姜守言翻着和程在野的聊天框,一直翻到了最顶上。
—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姜守言又一条条往下看,这算是他困在家里的这么些天来,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我到家了
—刚和Paulo一起吃了饭,所以晚了点
—Paulo就是帮我出租房子的朋友
—你吃饭了吗?
—嗯
……
—明天是周六,他们约我一起去打沙滩排球
—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
—如果没有的话,你愿意一起来吗?
—我刚好把衣服还给你
—嗯
……
—我们四点半出发,到观景台应该刚好能赶上日出
—记得多穿点衣服,山上比较冷
—嗯
—我有点睡不着,所以提前过来了
—你也睡不着吗?
—嗯
“姜守言,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姜守言一条条翻着,眼睛忽地就有些看不清屏幕了。
他眨掉泪水,脑子跟着这些聊天记录,看到海水,向日葵,沙滩,日落,日出,看到那些老旧又不失韵味的建筑,看到铺满街道的蓝花楹,看到程在野相机里的自己。
看到山顶的雾,看到旷野的风,看到那双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金棕色的眼睛。
眼泪不受遏止地汹涌,他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
明媚的时光缓慢在眼前流淌,融进心口不见天日的悲哀,在每一个绝望的夜晚拽着他。
让他在痛苦得想死的时候,没有一刻想要死。
*
姜守言其实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
更早一点他只会偷偷在夜里抹眼泪,第二天又若无其事背着书包去上学。
他不解为什么母亲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吼他打他骂他。
导致他每次去给母亲送饭,都会站在门口徘徊很久,他不知道今天门里的母亲是温和的还是暴躁的。
是的,母亲也有温柔的时候,会摸着姜守言的脸说,越长越像了,也会莫名其妙给他一耳光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外婆每次都很心疼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一边是残疾的女儿,一边是年幼的孙子。
她只能摸着姜守言的头说:“下次你不送进去,就放门口,她饿了会开门拿的。”
“言言,你解一下你妈妈,她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自己的残疾,她会好的,会好的。”
会好的吗?姜守言懵懂地想,已经这样四年了啊。
后来放在门口的饭又是一连好几天没动过,连水都没碰一下。
姜守言抿了抿嘴,实在没忍住,伸手开了门,推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阻力,以为又是母亲把门堵上了。
他边从推开的缝里挤进去,边小声说:“妈妈是我,我看看你。”
然后他见到了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的一幕。
母亲睁着眼,用一条围巾把自己吊死在了门把手上。
姜守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每天过的很浑噩,幻听,睡不着觉,会经常在晚上莫名其妙哭。
后来他考上了城里最好的初中,离家很远,需要住校。
进入新环境让他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他不像之前那么有活力,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埋头学习,也没什么朋友。
就这样一路学啊,考啊,考上了大学。
他一点点长大,外婆也一点点变老,姜守言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自己挣,每个月还能再省五百给外婆,等放假的时候全部拿给她。
外婆老了,瘦了,也变矮了,皮肤松弛地堆在颈下,高兴地问放假回家的姜守言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姜守言站在檐下,说:“都可以。”
“那就煮番茄鸡蛋面吧。”
姜守言那时候真的觉得日子在变好,他快毕业了,很快就能参加工作,能挣钱了,能养着外婆了。
之后也确实过了很温馨的几年,哪怕工作再累,进小区抬头看着家里还亮着的灯,他觉得都值得。
只是命运好像格外喜欢和他开玩笑,姜守言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一个很平常的休息日,外婆做了一大桌子菜。
姜守言放下手里的包,惊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吃这么好?”
外婆瞪了他一眼:“平时给你吃的不好吗?”
姜守言笑着洗手盛饭,说:“好好,你做的饭最好吃了。”
“要叫祁舟他们下来吗?祁舟今天好像是早班。”
以往每回休息日,只要能凑到一块,他们总会在姜守言家一起吃饭。
外婆动作缓慢地端着汤说:“今天我们悄悄吃,不让他们来。”
姜守言看见她进厨房又抽了两双筷子,指了指桌上两双说:“刚不抽了吗?怎么了?还是想让他们来啊?”
外婆在原地愣了愣,又笑了笑。
桌上外婆说了很多话。
“你今年要满29了吧。”
“不还有好几个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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