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别动了。]白洋对着他比划。
这回倒是好了,一个彻底听不见,一个彻底说不出,两个人谁也别说谁。
唐誉看着他的手,缓缓地说:“你什么……时候,学的?”
白洋闪开这个话题:[你妈妈和你爸爸在外面,他们今天让我进来。你妈妈很勇敢,你爸爸,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爸爸……”唐誉转过头去,其实那面玻璃刚好反光,他看不清楚外面的人脸,而后又转回来,“我爸爸……很爱我妈妈的。”
白洋皱了皱眉头,他要说什么?
“你死心吧……看上我爸……你没戏。”唐誉艰难地说,别以为我家一张建模脸你就能发散爱心啊。
白洋的安静在此时此刻震耳欲聋。
“真过分。”唐誉逗完他,又死里逃生地笑了笑,右手手指点着病床的床垫,“讨厌死了,还不来拉我的手。”
第127章
指尖像发电报一样,在床上点点点着,好像有什么只有两人相关的摩斯密码在传递。
这不太像唐誉的手,最起码在白洋的印象里,不像。
唐誉全身都没疤,每一处他都看过了,手指连个茧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他生下来就这样,瑕疵这种字眼和他终生无关。可现在两双手完全不一样了,包扎的左手暂时看不出模样,右手也肿得厉害。
唐誉的甲床很长,一长就长到了指尖,有巧妙的弧度,还有10个非常健康的月牙。现在指尖还是碘伏的颜色,手背上一眼找不到血管。
白洋回头看了一眼大玻璃,唐誉的爸妈都在外头。
他没有生长在一个擅于表达感情的家庭里,对于爱意这些,白洋是不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人都在这儿了,不就行了。
但唐誉不是,唐誉从小就看着爸爸趴在妈妈怀里哭鼻子,在外头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回家还“姐姐姐姐”叫唤。他跟着爸爸给妈妈买花,给妈妈挑化妆品和大衣,爱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全家都说,全家都爱来爱去。
所以现在他也要。
白洋看着他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过来的时候打手语:[你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最好别碰。]
“碰碰手,又不是……碰我伤口。”唐誉又不傻,你穿着无菌衣消完毒进来,还能传染我什么?再说了,真正要他命的伤口在左胸口,他又没逼着白洋摸他胸。
白洋低头看了看医用手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挡住身体后,缓缓地伸手过去。
握住唐誉的手一刹那,白洋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体温。他都快忘了唐誉的手多热,夜里睡着了掌心都滚烫。白洋顺着他的手指往上握,薄薄的手套成为了他们的阻碍,也是他们的桥梁,体温相互传递,皮肤只差一层。
唐誉还没什么力气,说说话就累了。他反手握住了白洋的掌心,累得闭上眼睛,好似一个精通算命的瞎子在摸骨,要把白洋这一生摸得明明白白,淋漓尽致。
各种监控仪还在按部就班工作,把病人的身体数据化。唐誉平稳呼吸着,手掌带有抚平伤口作用似的,依次滑过了白洋的拳峰凸起。
“瘦了。”半晌他摸出了门道。
瘦了不少。白洋虽然是运动员但是算不上粗犷骨骼,手脚都细长,偏向于秀气,就是日积月累的训练让他掌心粗糙些。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狐狸相,手却能泄露他的秘密。只不过白洋的手总是不热,偶尔冰凉。
现在掌心都没什么肉了,掐不动。可唐誉已经心满意足,他差点就……
白洋在他抚摸的轨迹里沦陷,唐誉就是一张大网,把他牢牢地抓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忽然间唐誉想到了什么,睁眼的时候脸朝着爱人那边偏,“我想……听你说话。”
白洋愣了愣。
“我看得懂那个……唇语,你知道的,没事。”唐誉听不到白洋的声音,同理,他也听不到这些仪器的工作音。
白洋咬了下舌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忘记了怎么说。这感觉太奇怪了,无形当中竖起了一道墙,阻碍他发声。
“你怎么了?”唐誉微微皱眉,白洋这个反应好奇怪。
白洋看他有要坐起来的趋势,连忙给他抻了下棉被。8月中旬盖棉被,也只有ICU病房这样吧。
[我现在说不出来,嗓子出问题了,过几天可能就会康复。]
无奈之下白洋只能全盘托出。唐誉将他熟练的手语看了又看,眉心的疑惑浓了又浓,怎么回事?白洋说不出来了?
白洋只好再比:[过几天就好。]
“好吧。”唐誉看着他完全没反应的喉结,又问,“生日礼物,你给我买了么?”
[买了,等你好了我就给你,所以你赶紧好。]白洋摸了摸他肿成小猪蹄的右手。
“那……现在你愿意和我办婚礼么?”唐誉抓紧机会再问。虽然精神不好,但脑筋转得快,必须稳准狠地操纵白洋的心疼心理,一招拿下,不然等白洋过了劲儿他肯定不愿意弄大排场。
白洋好像都没有办婚礼的概念,但面对着这样子的唐誉,全天下谁忍心摇头?
[好,等你好了咱们就办。]白洋比划完又点了点头,婚礼无非就是两家人吃饭,自己是个男人,又不是唐誉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弄很大。如果是两家人吃饭就简单许多,自己家这边……妹妹算一个,北哥和屈南算一个,也就没什么长辈了。
“一言为定,谁反悔……谁这辈子当狗。”唐誉弯起了小拇指。
白洋真想不到自己都这个年龄了,居然还要和对象搞手指拉钩这一套。但就像他以前对唐誉的理解,全世界最幼稚的事情发生在唐誉身上都不违和。
手指勾住,唐誉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无数的问题要问,只是体力撑不住所以说不了太多。等到他好了一定要问问金猪铃铛的事,再问问警察是怎么找到自己,大家都忙坏了吧。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会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婚礼,到时候提前给白洋“囚禁”几天,免得他婚前焦虑跑了。
等婚礼办完,他就带着白洋去看太爷爷,谢谢太爷爷给他们牵上的红线。从此之后白洋也算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青梅竹马吧?只是他们前18年一直异地来着,时间一到就见上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白洋都不想走,但不能耽误唐誉休息,给唐誉掖了掖被子之后走向了病房门。就在他转身的功夫,唐誉看向玻璃外的唐爱茉,吃力地抬起包扎的左手,打出了一串手语。
[妈妈,妈妈,带他去检查。]
唐爱茉点了点头,又用手语叮嘱他赶紧闭眼休息。这几天全家都乱了套,顾着长辈,顾着唐誉,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给白洋好好检查一下。对于失语症她了解不多,只能寄望于医生。
白洋云里雾里,唐爱茉让他跟着医生走,他就跟着走,结果等来的是一系列的大检查,比体检还精细。最后连心理科都去了,医生给他一张纸,让他照着上面的字念,白洋找着说话的感觉,心里知道自己能说,但一张嘴就是不行。
他的嘴唇和舌头都太紧张,忘了怎么发声。
“是心理障碍,我们曾经见过许许多多的相同病例。”最后医生下结论,生理上没有问题,问题就在病人的精神状况上,“失语症也分作很多种,有些人受到重大打击会忘记怎么说话,有些人是因为严重焦虑、抑郁而失去说话能力。”
白洋在纸上写:[我不抑郁,也不焦虑。]
“你现在需要调整心态,慢慢来,不要给自己上压力。”医生说。
“对了。”唐爱茉一直跟着,“唐誉的状况……”
“他的状况我也在跟进,目前他的第一要务是进入平稳期,其余的问题我们慢慢来,不要急。”医生知道她急,但用药还要等唐誉身体恢复。
“我不着急,我都听你们医生的。”唐爱茉不了解医学,所以这时候就当个听话的家属,医生什么时候给药就什么时候给。唉,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她看着说不出话的白洋也是一阵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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