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去!”谭玉宸生怕出事,从后头拽着他。
“我吹吹风,你别怕,我死不了。”唐誉的脸很热,热得他难受。
顶层的风把他的眼睫毛吹动起来,像摇摇欲坠的冰片,经不起太阳的一照。他闭上眼,想努力听听外头的车水马龙,可是又听不清。他睁开眼,想要看到四周有没有枪口,也看不清。
“有本事,现在你就开枪打死我啊!开啊!”唐誉对着夜空大喊,“你躲在暗处算什么东西,你不是想杀我么?我已经快25岁了,你不是咒我活不过你儿子么!再有两个月我就超过你儿子了,你出来!”
谭玉宸忍不住鼻梁骨酸胀,陈念国那个畜生,他真的……已经把唐誉的人生毁得七七八八!
“你给我出来!”唐誉头重脚轻地喊,“出来杀了我!”
谭玉宸不能让他再这样喊,因为自己确实担忧。当年唐二大爷就是大意了,输在国内禁枪这上头,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个赌谭玉宸不敢打,陈念国如果真埋伏在附近放冷枪,唐誉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血肉之躯禁不住一颗子弹。
他把唐誉拽回屋,锁上阳台门,然后牢牢地靠着阳台门,像重兵把守这个位置,不允通过。唐誉也不闹,从兜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覆去地找着。
刚结束了封闭训练的屈南拿起震动的手机,咦?唐誉?
他很意外,先不说自己和唐誉的关系一直很僵,唐誉不是在国外吗?他从来没主动联系过自己,现在怎么了?
震惊之余,屈南还是接了起来,万一有什么大事,试探着开了口:“喂?”
“你知道我是谁么!”唐誉的脑海里全是屈南和白洋交头接耳的画面。
他就是想不明白,白洋为什么什么都和屈南说了?两个人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只要是屈南的事情,白洋永远冲锋陷阵两肋插刀!
“你是唐誉啊,你怎么了?”屈南也懵了,哪怕有再大的矛盾还是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我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唐誉狠狠骂道。
骂完之后,唐誉直接结束了通话,也不管屈南那边有没有回应。紧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拨了另外一个号码,一上来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
白洋正在家里吃止疼片,原本就心乱如麻,现在心跳漏拍:“你喝酒了?你在哪儿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唐誉拿起醒酒器,喝了一大口,语气非常不稳,“你凭什么不让我管那幅画?”
“你是不是喝酒了?你给我把地址发过来!谭玉宸在不在?”白洋忍痛站了起来,唐誉要是在外头买醉可就糟了!
“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和原则啊,我为什么不能管?凭什么你不让我做点事?”唐誉哽咽了一下。
白洋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老六在不在?老六呢?”
“我也想要成功啊,你说你想成功,我也想啊!”唐誉揉了下眼睛,眼睫毛瞬间就湿了,“你上次说……马斯洛需求,你说你只懂最底层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从来没有实现过啊!最上面那一层我从来没有实现过!”
“你在哪儿呢?你别一个人乱转,你把地址发给我!”白洋哪里顾得上什么需求不需求,现在外头有个姓王的发疯要伤害他。
唐誉沉了一口气,沉了半分钟才不吐不快,拿手机拿得都不稳了:“凭什么我不能有痛苦呢?我从来都不懂……什么叫自我实现。你以为我不羡慕你么?你总说我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啊!”
白洋一瞬间愣住了,唐誉哭了?
“我小时候想开飞机,可是我听不见,我注定是一个没法实现梦想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干什么,你现在连我自由范围里的一点点权力都要剥夺,白洋,你凭什么?”唐誉摇了摇头,太阳穴已经疼起来了。他不知道是在喝红酒,还是打翻了红酒,头顶的灯光变成了光圈,在他眼前晃动。
“我也已经……把我力所能及范围里,所有的努力都做到极致了啊。其他的努力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不能啊!”唐誉觉得呼吸都很困难,“我很失败,是不是?”
“不是。”白洋听着他控诉,呼吸也困难,“你以前在学生会……做得非常好。没有你我办不成那么多事情,谁说你很失败了?你把他名字告诉我!”
“没人告诉我,没人。”唐誉忽然间不说了,也可能是没了力气。他靠着墙,像脱力一般慢慢地滑坐下去,手指也收不拢,手机掉了出去。
“喂?喂?唐誉!”白洋大声喊着,心尖酸痛,“唐誉你……”
“是我。”好在谭玉宸手快,一步向前拿走手机,“他在家,很安全。”
白洋一颗心沉了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在家喝酒了,没事。他可能心里有点不痛快,所以才对着你吼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谭玉宸说。
“他喝多少?”白洋的心又提起来,唐誉酒量不差的,喝多少能醉成这样?
“没多少,就是三种酒混着喝外加心里难受,所以才醉得那么快。你放心吧,我照顾他。”谭玉宸还未说完,负责收拾卧室的田萍霜走了进来。
“怎么了?大吵大闹的?”田萍霜是专门收拾卧室清洁的阿姨,还以为少爷和老六在楼上吵架,火急火燎地上来瞧瞧。一瞧不要紧,白色的地毯上一大片红色,少爷身上也都是红色的。
“玉宸你也真是,怎么让他喝这么多?”田萍霜想要扶小少爷起来,没想到却被唐誉一把抱住了。
“田姐,对不起,对不起啊。”唐誉压在她肩膀上嘀咕。
“瞎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的?快起来,地上凉。”田萍霜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唐誉的目光已经泛起直直的茫然:“对不起,我把地毯弄脏了,害得你还得收拾。我不是故意的……”
“哪有,田姐我就是干这个的,不麻烦。你听话啊,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田萍霜拍了拍唐誉的后背,别人的小东家什么脾气她不知道,但唐家每位东家都太好了。她想把唐誉搀扶起来,然而他像闹别扭的小孩子,怎么都不肯起来,无奈之下,田萍霜只能看向玉宸。
“给水总打电话吧。”
水生赶到的时候,屋里的酒味已经全面弥漫开,睡房像是酒窖。他进屋后就吓了一跳,唐誉脸色惨白,靠墙而坐,双目紧闭。
白衬衫的胸口位置有大面积的淡红色,像绽开了一处无法挽救的伤口。被枪击的痛苦猛烈冲回身体,他连忙上前抱住唐誉。
在他数不清的噩梦里,就有这样的情形!
水生快速地摇摇头,他不会让噩梦成真,让这一幕成真!
“二大妈。”唐誉费劲儿地睁开眼睛。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在眼前走马灯,一幕一幕接连上演。从白洋的拥抱开始,到拥川的成功,再到晚上的饭局和白洋的受伤。他心里有无数种困苦要和家里人说,其实自己真的不怕死,只是不想让家人接受他的结局,让家人体验失去他的痛苦。
“我不想让你们伤心。”唐誉抱住了水生的肩膀。
水生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很失败,我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唐誉喃喃自语,声如蚊呐。
他居然,用别人的家人来做威胁。可笑,因为陈念国用的就是这一招。在陈念国的计划里,自己是那个威胁唐家的家人,而在自己今晚的计划里,他故技重施,又成为了施虐者。
“不怕,不怕啊。”水生轻轻地哄着他,仿佛他还没长大。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唐誉一直低声说着什么,水生没听清楚。等到唐誉完全醉晕过去,他和谭玉宸一起将人弄到床上。拧了一把热毛巾,水生擦着唐誉的面颊,听老大他们汇报情况,原来是今晚出事了,才害得唐誉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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