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不约而至,深棕色实木门留出了一道缝隙,给米白色地毯照出一条射线。
斜倚在门框一侧的人是唐誉:“白组长,张经理说我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你,现在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说完他便坐回了办公椅。
这种理所当然的气定神闲,余婉君看不惯,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瞥了唐誉一眼,对着白洋说:“你就说快吃饭了,不去。”
“走走走,吃饭去。”陈小奇轻声附和,不敢和上级真顶起来,又想支援白洋。汤萤自然也是一样,对着白洋摇头,能不去就不去,职场必备技能——脚底抹油,任务外包。
“没事,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去吃。”白洋放下文件夹,在组员担忧不已的注视下,走向那间本该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组员们忧心更甚,仿佛白洋要赴一场鸿门宴。唐誉抢了白洋的位置,显然是看白洋碍眼了。
白洋身影一晃,消失在门缝中间。门关上,三人只能盯着落地窗看。白洋进去后并没有往前走,反而停在了门口,紧接着唐誉起身,冲着门的方向过来。三人忽然捏一把汗,背景深厚的唐誉来势汹汹,下一步会不会一拳将白洋掼在墙上?
哗啦,一声,落地窗的浅米色百叶窗紧闭,关上了观察的通路。
陈小奇站了起来,全身心紧绷住。白哥真是职场运势不顺,遇上了这活阎王!
屋里,白洋轻松地靠住门,百叶窗是他亲手关上的,在唐誉朝他迈步那一刻,有些事注定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这时倒是出太阳了,多云碾碎了光线,倾泻在唐誉肩膀上,他几步过来,睫毛尖都快要扎自己脸上。
隔着几厘米,白洋再次看到了神奇的现象。
微型的丁达尔效应仿佛在那张脸上发生,光线从他浓密的睫毛间隙射出,要刺穿自己。办公室将活火山搬到眼前,热气膨胀,高温压缩,将两人的目光凝成固态。
“你他妈没死在国外啊?”白洋的视线摇漾着。
对视中,视线里仿佛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交织难分。唐誉笑了笑:“知道你这么恨我,我嘴都要笑裂了。一见面就骂人啊……”
手臂撑在白洋的耳朵两侧,唐誉的手掌压在门上,影子像柔软的天鹅绒将白洋笼罩起来。背后的上好实木蔓延出无形的网,明目张胆地,朝着白洋的肩膀无限靠近。
“我可没骂你。”白洋单手揪住他的领带,好料子,触摸过就知道和自己这条有差距。
他将领带一圈圈往上卷,绕着自己的食指,一卷就卷到了领结的位置上,猛然一拽将人拽了个踉跄。白洋咬着牙笑:“我真怕一不小心给你骂爽了。托你的福,这个组长我是当不上去了,该怎么恭喜你呢,唐组长?”
唐誉的手挡了一下他的动作,领带就这样毫无防备被揪开了。“我要说……”
“别给我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解释。又不是大学生了,计较这个没意思,不当就不当。”白洋松开手,插着兜,目光滑在他那身柔软的衣服上,“你……”
两人离得近,唐誉这样一来,189的身高将白洋的187压了一块儿,鼻息敷在他耳后那片干净的皮肤上,像咖啡机加热牛奶的雾气,足够湿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正接触。白洋停顿了几秒,仿佛等着雾气干。
窗外的太阳终于滑过去,那些洒在唐誉身上的金粉儿顺着他的站姿,也洒在了白洋的肩膀上,却无法照入白洋的眼睛。而白洋眼镜片上的光投射到唐誉的胸口,留下了一块不可忽视的形状。
呼吸之间,白洋呵出一口气:“你是不是延毕了?”
“看来白队是在这里过得不错呢,混得风生水起。”唐誉的目光堪比眼镜布,擦着他的镜片。
白洋笑着偏了偏头:“哪儿比得上您啊,一大早就来公司空降,公司那么多人,就看你打扮得争奇斗艳站办公室里。”
“过奖,哪儿比得上你端坐办公室,媚眼如丝的。”唐誉也不示弱,白洋是有这个本事的,“我在国外读研,成天清汤寡水,你在国内倒是油光水滑,那么多人都愿意绕着你转。”
白洋用左手的中指推眼镜,右手将唐誉的领带拽得更近:“你有什么本事,上来就抢我的职位?”
“本事嘛……”唐誉缓缓地想,缓缓地说,“19岁凭脸拿下隔着空降大仇的白洋,战绩可查。这算么?”
白洋冷笑一声,将那条名贵的领带轻而易举团在掌心里。“信不信我抽你?”
第4章
唐誉的脸微微地近了近,助听器愉悦地闪着绿色。两人的西裤快要贴近,好像在疾风骤雨里站住,干燥又淋湿。门板成为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要让他们跌进去。
突然间门响了,有人敲。门板震动,发电报一样震着白洋的后背,外头的人却不知道里面的人也在发“摩斯密码”。想来也没有破译的时间,唐誉整了整领带,退后一步,白洋也清了清嗓子,站到了一米之外的位置。
一个规矩又疏离的社交距离。
“唐组长,您在办公吗?”敲门人是张伯华。
他怀里抱着几本图录,见百叶窗关着还以为唐誉在里头补觉。问余婉君她们,她们又说白洋在里头。等到门开,张伯华立即将图录捧进去:“这是咱们拍卖的图录,您先慢慢看。还有一件事,下午客户组要去接一位SVIP,您对业务还不熟悉,最好带个人去。我这边给您拨了个人才过来,叫岑书卉,以前是邵弘的副手。以后小岑就跟您这组了,我……”
“好的,我会和岑小姐好好配合,多谢。”唐誉回到了办公椅,却目视右前,“不如也带上白洋吧,我是个新人,刚才和他交流过,他愿意带我。”
“这……”这天大的好机会,张伯华很是欣喜,“还不快谢谢唐组长?”
白洋先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千句脏话飘着,最后凝结成一个职业微笑:“多谢唐组长赏识。”
等白洋回到工位,组员们松了一口气。打量之后,确认白洋没遭到唐誉的暴打和排挤,笑容才重新回到大家脸上。
“没事吧?”余婉君先问,她资历深,见惯了上级穿小鞋。白洋这张含金量很高的脸上目前看着还好,没遇到什么拳打脚踢,鼻青脸肿。
“没事。”白洋先给小金鱼喂了几颗鱼食,“走吧,吃饭去。”
最后还是余婉君请客吃云南菜,白洋要了一碗过桥米线,荤素搭配。他虽然已经退役,但很多细节仍旧保留着运动员的痕迹,比方说6点起床早训的生物钟,还有习惯性地控糖,每天吃饭都下意识地考虑蛋白质摄入。
只不过他逃离了学校和曾经的圈子,不希望任何人找到退役后转业的他,打电话发信息也不回。右膝盖偶尔的疼痛和冰冷提醒着他,再也回不去跳高场了。在首都体育大学的那段光辉岁月已经成为了熄灭的鎏金梦,记住就好。最想不到的是躲来躲去早就跑到唐家的地盘里。
吃完之后小组回公司继续忙,这季度的宣讲会还没定下主题。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汤萤小齐,你们初步拟定后给婉君看。”白洋放不下这边的事,他干学生会的那几年就这样,什么事都想干一把手,亲力亲为,“宣讲会的主题必须定了,别再拖了。”
汤萤咬着圆珠笔:“没灵感……”
没灵感的何止是她,余婉君同样:“尽快吧,咱们可不能输给那一位。”
大家心知肚明,唐誉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组里已经有一个岑书卉,这次一定是大手笔。为了给白洋争气,陈小奇和汤萤忽然觉得工作不累也不苦,想这季度一鸣惊人。
唐誉中午在公司吃的,下午他继续看图录,大玻璃前的百叶窗重新打开,低头时也能用余光感受到外头的人来来回回。
白洋的侧语阎乄影十分好认,他从5岁就开始当体育生,腰背挺直,走起路来像一根钢丝拎着脊椎骨,辨识度很高。只要他的影子一动,唐誉就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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