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吃过午饭,李氏又带着媳妇孙女来给两人真诚道谢。托鱼鱼的福,每人选定的衣料头面都远远超出预算,李氏作为长辈花了侄儿的钱,十分不好意思。
春娘娟娘还没见过如此昂贵的衣裳首饰,头上插着新买的金簪,看向顾季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送走女眷们,顾季舒舒服服睡个午觉,便和雷茨去找秋姬。
没想到还没出门,就接到了王家二房的信。
“此事着实给大人添麻烦。若是大人找到了秋姬母子,请您差人将这封信转交给她们。”仆役一叠声的客套吉祥话,甚至还备了礼物:“夫人说若非她接连丧夫丧子,怕大人沾了晦气,定要亲自上门叩谢。”
“如果真能找到丈夫的骨肉,她万死不辞,也要寻回来的。”
顾季摆摆手,接过仆役手中的匣子。
大概她听方夫人说顾季不日将离开泉州,担心此事折腾的再无音讯,才直接给秋姬写信阐明情真意切。
毕竟秋姬若不想回来,带着孩子往北方一躲,那找人就太难了。
顾季和雷茨直接拿上信去找秋姬。
由于秋姬身份尴尬,到达泉州后顾季便将母子俩安置在客栈中,等阿尔伯特号启航去汴京。
在船上生活了一年多,秋姬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几乎看不出她是日本人了。王豆豆小脸晒黑了几个度,更早把日语抛之脑后。希腊语和泉州土话混着说,还夹杂着水手专属黑话。
因而秋姬假称自己是死了丈夫回乡送葬的寡妇,也从没人怀疑。
她们租下了客栈最大的套房,顾季刚刚到客栈,就被店小二秘密领了上去。
“郎君?”秋姬刚刚把午睡的王豆豆叫醒,正教他识字。见到顾季和雷茨前来,她连忙收敛桌上的笔墨,去给两人奉茶
顾季止住她的动作,将信匣递过去。
按耐住心下疑惑,秋姬把匣子上的锁扣拆开,信纸平摊在桌面上。
簪花小楷写就的信不长,一目了然。
钱氏思娘,本家也是泉州豪富,十七岁门当户对嫁给王二。钱氏自从嫁入王家,早早就盯上了主母的位置。毕竟谁不知道王大蠢的要命,将来不可能接手船队生意。
奈何王二横死海上,孩子又不幸夭折。
王老爷子苟延残喘了好几年,眼看着就到了咽气的时候。等老爷子一死,若是二房没有子嗣,船行产业必然全部分给大房,钱氏要么改嫁他人,要么留在王家养老。
但钱氏不甘心。她想要一个孩子证明二房后继有人,与大房平分船行。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
她钱氏,绝不埋怨丈夫在外花心,反而无比庆幸丈夫留下了子嗣,能让她有个念想。
她真诚的希望秋姬能带着孩子回到王家。她会如同亲子般教养王豆豆,绝不让孩子受半分委屈。同时也会永远记得秋姬诞下子嗣的恩情,对天发誓不会亏待秋姬,保证让秋姬在王家衣食无忧,安度晚年。
综上,希望秋姬可怜可怜她,也可怜可怜无嗣的王二,赶紧回家吧。
三人读完,秋姬纤细的手指猛地抓起信,似乎想把它丢进火盆,但最终顿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妾惶恐。郎君怎么想?”
“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置喙。”
“如果你要去汴京,阿尔伯特号上仍然有你的位置。”顾季淡淡道:“要是你打算去王家,我也送你过去。”
雷茨补充道:“不过你别信上写的,她在坑你。”
秋姬叹口气。
鱼鱼都能看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摆在秋姬面前的,却偏偏是个两难的选择。
如果回到王家,钱氏绝不会亏待王豆豆,甚至会做的比信上写得还要好。
因为王豆豆是最后的孩子。在这个孩童夭折率高得吓人的时代,想要平安长大,尽心抚养和命硬缺一不可。钱氏要想争家产,必然对王豆豆一百个上心。当王豆豆年岁渐长,开始读书上学,王家也能为他提供更光鲜的出身,更好的老师,更丰富的资材。
但是对秋姬而言,就不好说了。
纵然钱氏说得比唱的好听,但做妾的日子总不好过。秋姬只掌控在钱氏一人手中,日常用度要受限制,八成一辈子就困在王家了。更何况钱氏又怎么可能让王豆豆亲近生母?
若母子俩一同去汴京····
她们本就存了些家产,再凭着秋姬更歌善舞识文断字,必然能找到份谋生的差事。顾季亲自去安顿她们,也不至于有人蓄意欺负排挤。母子俩在汴京能过上平静富足的日子。
但对王豆豆而言,也就失去了继承父系家产的机会。秋姬的财力不如王家,想供养王豆豆读书考学也很难。
秋姬长叹一口气,不知所措。
她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王家后院。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剥夺儿子富贵荣华的生活?
“把王豆豆留在泉州,你去汴京。”雷茨建议。
如此安排,母子俩的生活都能更好。但别后大概此生就不复相见了。
“我要想一想。”秋姬勉强道。她自然懂得权衡利弊,只是还没做好和儿子永别的准备。回身抱住王豆豆的小脸,秋姬喃喃道:“如果和娘分开····”
原本兴高采烈的王豆豆瞬间大哭:“我不要——”
“但要是和娘过日子,你这辈子都变不成富少爷了。”秋姬摸着王豆豆的小脸。
王豆豆坚定摇头,哭声止不住。
“罢了。”顾季劝慰道:“不急,在阿尔伯特号离港前,你给我递声消息就好。”
犹豫半晌,他最终忍不住:“而且即使把豆豆送过去,在他长大前,船行也是要交由王大少爷掌管。十年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王氏船行这两年越发走霉运,又沉了两条船,越发日薄西山。再加之王大不忍直视的智商,说不定等不到王豆豆成年,船行就没了。
秋姬秒懂顾季未竟之意,咬唇陷入沉思。
顾季不再多留,带着雷茨离开。他刚刚迈出房门,却不想被秋姬叫住。
“郎君。”秋姬起身:“拜托您留下我们娘俩的位置,如我没再给您递消息····几日后,我们码头见。”
刚刚走下楼,客栈厅堂中竟坐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张兄?”
正是船坞老板张长兴。三年前顾季交给他飞剪船的图纸,雇佣他制造新船。
和朋友吃酒的张长兴见了顾季,激动地站起来:“顾大人!我刚去府上找您,却听说您出去了。本想晚上再去寻,没想到居然如此碰巧。”
“我来向您道喜,您的船全部完工,明早在船坞试水,正要请您去看呢!”
我是哮天号
第二天一早, 顾家欢天喜地打开大门。
对任何船行来说,新船的建造和下水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阿尔伯特号巨大结实,跑得飞快, 不知引得多少船行羡慕的流口水。而顾季筹划建造第二艘船已经三年,其间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如今船只下水, 自然是顾季一等一的大事。
在孩子们渴求的眼神下,顾季、雷茨和顾念最终也没带小豆丁们出门,三人乘车往船坞去。
张长兴的船坞已经打扫一新。他穿戴的整齐利落, 正恭候顾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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