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掩上门,顾季揉揉疲惫的眉心,去找特帕内卡。
后者还舒舒服服泡在桶里,颇有邀请顾季一起泡的想法。顾季并未多给他一个眼色,只让他穿戴整齐再来找自己。片刻后特帕内卡推门而入,顾季已经在慢悠悠点茶,翠绿色的浮沫浓郁而均匀。
“今日怎么还突然下雨了?难不成这也是你安排的?”特帕内卡在桌边坐下来,学着顾季的样子舀出茶粉,将茶杯温热。
特帕内卡还不知今日之事细节。顾季便原原本本给他讲了一遍。虽然中间诸多意外,但终归是一个好的结果。
“菲兹逃出去便好。”特帕内卡也松一口气,又好奇道:“顾季,那你给菲兹的刀上真的有毒吗?”
蒙特祖玛惊慌失措的样子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没有。”顾季笑道:“但被金属器划破的伤口,之后伤者可能会染上一种重病,名曰破伤风。这种病会隐藏很久,发作起来很可能要人性命。我给他的解药,就是救治这种病的药方,之后会抄录给皇宫一份。”
特帕内卡听得一愣,庆幸自己之前没被伤到。
“不说这个,你少了一匹马怎么解释?”
“我与长兄说好了,就说今日有一马在混乱中受惊,马腿受伤死去。”特帕内卡道:“不过恐怕之后,父亲要花大价钱再从你这里牵一匹母马回去,重新凑成一对。”
这些琐事自不必提。特帕内卡笑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之前你要求一箱石头和一箱黄金,我全部给你送来了。”
他挥挥手,角落里四个奴隶走上前来,抬着两个大箱子。那厚重的木箱子被打开,其中一箱是各种闪闪发光的金器,几乎堆成小山;另一箱则是满满的漂亮石头,布满五颜六色的光芒。
可见特帕内卡实在不知道顾季为何要石头,干脆找了些奇珍来。
顾季走过去看了看。特帕内卡忍不住疑惑道:“你·····为何要这些奇奇怪怪的的东西啊?”
再见,奇琴伊察!
顾季捡了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深觉很适合给雷茨打成头面。他又拿起金器端详片刻——十一世纪美洲的造物,与大宋是截然不同的质朴风格。半晌他将东西放回箱子里,慢悠悠回到桌边喝茶。
“从前有一位皇帝统治着富饶的土地。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王位, 他的子民敬爱他,臣子和贵族也忠诚于他。”顾季抿一口茶。
听到顾季开始讲故事, 特帕内卡急忙坐回来听,深邃的眸子中充满不解。
“后来有一天,海边突然出现了一艘奇怪的大船, 上面下来许多白皮肤的人。皇帝的使者发现了他们, 得知他们原来在找金子, 于是回去禀报给皇帝。”顾季慢悠悠道:“你猜皇帝怎么做的?”
“他们是不是就像你一样?但你是来找种子的。如果只是一点金子, 给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吧。”特帕内卡不假思索道。
“皇帝听说后,就派遣使者送了一箱金子过去。他告诉白皮肤的人, 他们既然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金子,就可以如愿以偿的回去,不必再打扰这片土地。”顾季喝口茶:“但白皮肤的人并不这么想。他们相信皇帝能拿出一箱金子,里面就一定有更多金子。于是他们霸占金子后将使者赶走, 前往陆地深处与皇帝的敌人们结盟,共同对抗皇帝。”
“他们有魔法一般的武器, 又善于挑拨离间。最终皇帝成为了他们的俘虏。”
“然后呢?”
“然后他们欺压百姓,天怒人怨。”顾季淡淡道:“大家很生气,用一箱石头把皇帝砸死了。”
“啊?”特帕内卡似乎明白了金子和石头的由来,但他皱起眉头:“那皇帝死了之后呢?那群人被赶走了吗?”
“没有。后来那群人奴役了其他人, 传播可怕的疾病,最终所有人都死了。”顾季总结:“如果皇帝在刚刚听到消息时, 就带领军队将那群人赶走,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可惜到最后一切都晚了。”
特帕内卡对故事的结局大失所望, 想不通顾季怎么会讲如此无厘头的故事。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大箱子,突然转过脸来:“你说的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顾季沉默不语。
看着低头喝茶的顾季,特帕内卡却是越来越慌。他仔细想了想,顾季似乎从来没有编故事骗人玩的爱好,一箱金子一箱石头也着实奇怪。他心下大骇,决定从此之后看到白皮肤的人就赶走,也再也不随便给别人送金子了。
三天后,托皮尔岑正是决定废除所有人殉祭祀,羽蛇神库库尔坎将成为最尊贵的神明。众人都欢欣的接受了,库库尔坎盘踞在金字塔上的身影已经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托皮尔岑也许知道了特帕内卡的小心思,也许并不知道,总之他没有再追究丢失的马匹,而是以一箱黄金的价格重新向顾季买了一匹马。他没有再追菲兹——当祭祀取消之后,这个人对皇帝来说也不重要了。
实际上,托皮尔岑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操心更多事。
第四天,顾季被召入宫中面见皇帝。托皮尔岑像是老了十岁,面容上更浮现出几分沧桑和果决。连日的忙碌让他疲惫不堪,声音也有几分嘶哑,像是个风烛残年的真正老人,而不再是传说中的神王。
昨日郎中回来告诉顾季,托皮尔岑的身体仍在好转,只是他心中疲倦而已。
从此抛弃对众神的祭祀,偏离原有的轨道·····他已是日薄西山,而帝国的未来又会走向何处?托皮尔岑心中也没有底。
“顾季,你也快要离开了吧?”他睁开眼睛,看着顾季从庭院中走进来,身上还披着阳光。
“五天后走。”顾季道。
现在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交换礼物,收集良种。甚至之后大宋的商船来到这里,也不会完全陷入语言不通的困境。
托皮尔岑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最后请顾季再帮他校对一遍书本。现在他带来的经书已经被大致翻译过,托皮尔岑还另请人着手编了一本教科书,教习简单的字词。
顾季自然没有推脱,三天后校对完成时,石头和金子的故事也被加上去了。这本书将被印刷和抄录——并随着托尔特克人向沿海港口扩张。
郎中给托皮尔岑留了些服用调养身体的药。据他所说,若不出意外,皇帝至少还有两三年的寿命。
但托皮尔岑最近似乎不太爱惜身体……听说他换了不少神庙中的祭司们,又忙碌于在贵族之间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这一切都和顾季无关。他宅在家中除了读书,就是和雷茨腻在一起。鱼鱼在床上休息两天,消耗一大桶甜甜的热巧克力,并持续向顾季撒娇,让他连书都没办法好好读。
幸好特帕内卡送来的宝石转移了鱼鱼的注意力。雷茨简直像是陷入宝石堆的巨龙,已经想好了十几种首饰搭配。
从奇琴伊察出发的那天,托皮尔岑亲自来给他们送行。
来时车队带着几大车货物,如今队伍更是浩浩荡荡,一只只大箱子里全是满满当当的礼物。为了避免中途被打劫,特帕内卡还派了二十名武士随行。
提兹也在队伍之中。他给父母写了信,决心要跟着顾季去汴京看一看。为此他准备了整整一小车金银……为得就是万一没有船,几年后他能自己造船回来。
分别在天明时刻。顾季与父子二人话别,便上马启程。他走在队伍最前方,马车跟随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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