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摇摇头:“最低纳捐额为一千贯,因此每只船出海,都会给对应船行减少一千贯。如果船行没有得到出海机会,则会在账上增加一千贯,直到触及纳捐额。”
以孙氏为例。
如果今年孙氏派两条船出海,郑氏派一条船。那么第二年,两个船行的排序数从六千贯、五千二百贯,各自便成四千贯、四千二百贯。
郑氏船行的优先级会超过孙氏船行。
假如郑氏船行每年都派遣一条船出海,那么等到第五年,排序数就只剩下一千二百贯。
此时许多小船行的优先级都会超过郑氏,他们也就获得了出海的机会。
而郑氏没能挤进船队,第五年不能出海。但到了第六年,郑氏船行的排序数则回到两千二百贯,重新获得机会。
但如果郑氏一直不出海,排序数也最多恢复到五千二百贯,不会再往上提升。
如此一来,小船行虽然要暂且等些时日,但都有跟随船队出海的机会。
顾季又道:“但此排序仅仅在泉州及临近州府。若有其他州府的船行也报名进入船队,还需重新排序。”
第一年不会有船队从广州出发。但如果广州港的商人愿意,他们可以拖着船和货来到泉州加入船队。
同理,第二年泉州商人也可以去广州加入船队。
这条规则大家都知道,纷纷点头称是。
“诸君可有异议?”顾季念完规章,交由衙役去抄几份,贴在府衙之外,再给各个船行送去。
掌柜们是千锤百炼出的经营高手,算账都极为麻利,即使顾季说的简略,大家也瞬间明白了排序的运作。
看到船行的排名,掌柜们掰着手指飞快心算,很快算出自家船行哪年能出海。
一时间,大家竟然纷纷展露出笑颜。
能加入船队的自然高兴,要等一两年的也无妨。小船行的掌柜们本也没想着第一年就能出海,此时也不算失望。
不能出海,还可以在江中航行呀!再过两年战船陆续造好,说不定到时便排到他们了。
“大人,从何处登记船只?”孙掌柜搓搓手,已经迫不及待。
“顾大人,劳烦妾身也记上吧。”钱氏轻轻道。
如果没有其他州府的船,钱氏也在前十之列。
掌柜们见状纷纷向前,同顾季交谈着问些细节,也让衙役将自己船行的名字记下来,加入排队行列。
大家客客气气的说笑声中,角落里的王大就显得分外扎眼。
“王掌柜?”
衙役经过他旁边,脸上有几分讶异:“您也纳捐了吧?怎么不去登下姓名?哪怕今年不能出海,排上队也是好的。”
衙役一脸关切,殷勤的引着王大过去。
他最近被借过来做活,并不知王氏已经分家,还以为王大是王氏船行的掌柜呢。
这话却是向王大心上扎刀子。
掌柜们早就注意到了王大,也知道他欺负孤儿寡母的打算,瞧过来的目光多少有些像看笑话。
王大好似被针扎一样:“催什么?我这就去。”
合并船行的奥秘
“咣。”
他大摇大摆踹了两下凳子, 慢悠悠朝顾季走过去。捏紧今日新换的提花圆领袍,袖口都被攥出来几道印子。
掌柜们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咳,顾大人。”王大拢拢袖子, 挤在账簿面前:“王氏还没记上,劳烦诸位兄台让一让。”
众人面面相觑, 推攘间给王大让出一条路。只有钱氏穿着素色衣裙站在账簿前,分毫不让。
“笔,笔给我——”
“您请等。”衙役抬起脸来, 面上显出几分惊奇:“您说您是哪家船行的掌柜?”
也是知府偷懒耍滑, 给顾季借来两个年轻人, 对泉州城中隐秘的纷争一窍不通。
“我是王家的掌柜。”
“王家已由这娘子签上了, 您请回吧。”
“哎,那是我弟媳妇。”王大脸色变了又变, 暗骂衙役们怎么如此没眼力。他推开钱氏:“真是反了天了。”
他故意大声叫道:“妇道人家怎么也挤在这里签字,像什么话?我把她的名字抹去就好,劳烦诸位官爷。”
王大咬咬牙,强行抢钱氏手里的笔。
本来两家纠葛不断, 若是今日账簿上签了他的名字,岂不更分不清了?倒时候他沾些便宜不还是手到擒来。
不用顾季点头同意。只要他不阻拦……
“你给我!”
王大低吼一声, 没想到钱氏竟然抓的这么紧。
自从王大挤过来后,钱氏就没再动作过。她直直立在那里,手中死死抓着笔,眼眶逐渐发红。
纵然指尖用力的发白, 手上被抓出几分血痕,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王大没想到钱氏竟然来硬的, 眉头一皱:“你这泼妇,在此处凑什么热闹?”
攥着笔不放有什么用?
王大心中冷笑一声, 纵然钱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今日也有后手。
“官爷莫要与她一般计较,麻烦再拿些笔墨来。”他低声道。
衙役看得有些懵,更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顾季终于开口了:“王氏去年分了家,莫非又合为一家了?”
王大脸如猪肝色:“本来也算是一家。”
“放手!”顾季低声吼道。
“啪嗒。”
王大吓得一哆嗦,松开钱氏的袖子,笔滚落在地。钱氏捂住用力过猛的手指,站在一边不说话。
衙役赶紧给她端来盏热茶。
他侧脸看向顾季,竟有些局促。
习惯了顾季风轻云淡的样子,没想到温润的他竟然也有如此威严,吓得王大当场闹笑话。
他不自觉向后退两步。
“你们王家之事我有所耳闻。”顾季淡淡道:“此事本轮不得我来管,但既然牵扯到公堂上,事情则要说明白,免得之后再误会。”
他叹口气,目光扫向两人。
从道义上来讲,钱氏拉扯着两个儿子支撑起船行,更让人心生怜悯;王大一日日坐吃山空,还做过些害人的事,名声臭了又臭。
顾季秉公办事,便算是给钱氏行了方便。
他也心中清楚,钱氏绝非池中之物,怕是也早有对付王大的打算。
他扬声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此处,不妨就说清楚,这纸上写的王氏船行,究竟是哪个?”
钱氏立刻道:“是老爷子传下来,留给两个小儿的。”
王大踌躇片刻:“分家不分家的,都是一样的嘛。”
“那两个王氏,实际上是一个?”顾季确凿道:“还是已经分开,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
“同气连枝。”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引来掌柜们一片哄笑声。
顾季冷笑一声:“王氏连分家都分不清楚吗?”
钱氏挥手招来小厮,打开一个木匣子:“顾大人明鉴。这是当时分家签下的协议,说的一清二楚。”
黄纸之上,清晰的字迹确实与钱氏所说无二。
钱氏将其展示给众人。大家看过一圈,顾季道:“按照分家之说,王氏船行确实交由儿媳妇钱氏经营。船只分给长子。”
“王大,你认不认这契约?”
王大没想到钱氏真拿来了,只好捏着鼻子道:“认。”
“好。”顾季道:“今年年初王氏已经分家,为何又说合而一家?衙门可没报备过,王氏之中再有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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