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为了休养生息,就带着炮攻过去。”赵祯恨恨补充。
顾季刚想问,如此沉重的大炮运入敌阵?
想了想他又闭上嘴,毕竟大宋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钱。
对火炮发明者顾季,三位大人都颇有好感。
韩琦不想再多聊战争,随口道:“顾大人真是少年出英雄,是两年前及第吧?”
富弼同样好奇:“我听说顾大人还在泉州供职过?”
??
顾季懵了。
为什么和文盲聊学习啊!
外任的大佬们当然不会关注,朝廷每年新录的是哪些人。但顾季就非常尴尬了,毕竟大家都是读圣贤书,写诗词歌赋考上来的····
赵祯拦下来:“顾卿未曾科举,是朕破格擢用的。”
沉默刹那,范仲淹道:“选贤任能,陛下圣明。”
他倒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做此感想。
大宋宂官何其严重,范仲淹之所以施新政,就是希望能真正选用贤德能治之人。
顾季能为国出使,又能造出火炮新船,哪里比不上那些只会写些诗词的儒生?若是顾季不能入朝,他反而觉得可惜。
顾季心中默默对挽尊行为表示感谢。
三人聊过一段,就研讨起船政来。对于顾季提出的方略,三位宰辅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朝廷的钱一分都不用出。顺利将方案通过后,对于细节的商讨就十分漫长了。
船行应纳多少钱?海商能否独立纳钱?
新衙门遣什么官?如何制定海船标准?
条条框框事情繁多,置于大宋无比冗杂的职官体系之下,兼顾各方利弊得失,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顾季对此了解不多,甚至插不上嘴,只能在提及海上情况时应答一二。
几个时辰过去,他们简单用过午膳,最终讨论出了出版方案。
——令顾季瞠目结舌。
首先改“纳”为“捐”,排除商人们对战船的所有权。任何人都能捐钱。捐钱的船行按照捐款数额排序,捐的多能优先获得图纸,抢占被护航名额。
海商个人只要捐够千贯,就能携带定量货物,优先加入船队。
千贯,每个海商差不多都负担得起。
谁不愿意买个平安呢?
这么想的人越多,捐款者越多,最终不捐款,就彻底失去加入船队的机会。
源源不断的钱就筹集来了。
第二步,对日本海禁。
对此赵祯犹豫了很久,但终于敲定。
由朝廷出面封禁往日本的航路,惜命的海商就不会再去日本,要么下南洋,要么沿着海岸线绕去高丽。朝廷也会适当减商税,配合航路的变更。
但是对日本贸易不可能永久停止,海盗无船可抢,也更可能铤而走险。
因此当海禁再开时,就是对日本贸易利润最高的时候,也是风险最大的时候。
谁愿意离开朝廷战船的保护呢?
而赵祯思来想去,如果现在动手只能清查内部,很难对源公子本人造成伤害。
通过海禁适当示弱,正好封锁消息对内清理,等几年后战船齐备,一鼓作气踏平海盗。
说不定还能登陆日本本土,把陛下心心念念的小银矿拿回来。
滑膛枪
一番细致的筹划后, 赵祯决定物尽其用,将方铭臣调去组建新衙门。
方铭臣离开了泉州,却终究没能离开海务。
至于顾季打算开办的船行, 赵祯大方的表示顾季提供图纸便算是功劳,不需要他再多纳捐。
顾季谢主隆恩。
直到下午, 顾季才从宫中离开。
“顾大人。”
他前脚刚刚走出宫门,还没找见布吉来接他的马车,便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
“范大人。”
顾季略微吃了一惊。
范仲淹向他缓步走来:“老夫早想结交顾大人, 奈何总是没有时机。”
“不敢。”顾季勉强道:“顾某驽钝, 只是小小海商罢了。”
范仲淹笑着摇摇头, 止住顾季的谦辞:“若您没有旁的事, 不如过府一叙?”
范宅毫无浮华之气,清幽雅致, 处处透出主人家的品味志趣。冬日的宅子颇有些寥落,地上的雪尚未的消融,雪花与枯叶软软挂在枝头,却是似乎别有一番诗意。
两人绕过寂静的庭院, 在书房落座。
暖融融的炭火点着,火光暗暗的压在炉中, 竹帘隔开升腾的烟雾。昏昏的日光伴随清脆的鸟啼,与室内仆从点茶的叮咚响声和为一曲。
范仲淹等人在新政期间多次被斥为朋党,又有反对者声势强大,在两年之后最终走向失败。顾季并非宋史研究者, 对其中细节所知不多,但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范仲淹, 心中多少有些惆怅。
他喝一口茶,先与顾季闲聊了几句海上见闻, 才慢慢道:“顾卿可曾听闻,朝中新政之事。”
果然。
范仲淹不会无缘无故叫他来喝茶,必然是有事相谈。
顾季正色道:“早有耳闻。”
范仲淹道:“顾卿以为如何?”
“大人为天下万民思,有远志。”
范仲淹若有所思。
庆历新政,其中重点在于官僚吏治。不仅改革取仕方略,改变升迁体制,更是裁撤了大批官员。
顾季想了想:“莫不是大人已经划掉了我的名字····”
他难道在范仲淹的裁员名单里?
“呵。”
范仲淹没忍住,笑了。
直至此时,他严肃的神情才出现一丝裂痕。他好似对待自家子侄般,拍了拍顾季的肩膀:“多虑多虑。”
顾季略微思索下,会不会顾刚要被撤职,但似乎也不可能。
顾刚都快退休了,也算尽忠职守,不至于波及到他。
“只是如今大宋官员冗杂不堪,又多不做实事,实在为国之不幸。”范仲淹解释道:“顾卿以为,老夫该当如何呢?”
聊到这里,便不像是同僚之间的闲谈,而是长辈对子侄的考验了。
想起当年被导师训的紧张,顾季不由自主挺直腰板。
范仲淹道:“但说无妨,此处并无他人,陛下也断不会因言获罪。”
顾季本身并不愿干涉朝中事,但他也从未想过火炮能给战局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如果火炮能改变历史走向,那么他兴许也可以挽救一些·····
思索片刻顾季道:“公既行改革,要么徐徐图之,要么雷厉风行。”
范仲淹问:“何出此言?”
在顾季看来,相较于二十年后的熙宁变法,庆历新政要更和缓的多。没有“青苗法”之类易引起民愤的法律,也并未在经济民生上大动干戈,更多变革集中在官僚之间。
“行新政必然要有所得罪。公与我皆出身寒微,知百姓入仕搏前途之苦。但荫蔽得官者,碌碌无为者,他们才是最反对新政的人。他们会从各种角度不断攻讦····陛下面前将堆满他们的奏折。”
“如果想要减少反对者,必须减缓改革慢慢将其分化。”顾季坚定道。
他并不懂治国理政,但这是从历史中得出的教训。
范仲淹道:“那依卿所见,这便是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
顾季答:“正是。从改科举、考课开始,尽量避免涉及到京官重臣。等到十年之后,朝廷风气便有一新,届时在大动干戈也不迟。”
范仲淹凝神看着顾季,陷入沉思。
他喃喃道:“可天下苦庸吏。大宋如何等得这几十年?上百年?”
顾季想了想:“能行。”
范仲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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