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手边放着一副筷子,特帕内卡还没学会用这玩意儿,只好拿着餐叉吃肉。
桌边只剩下两人,特帕内卡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沉默半晌道:“顾季,你知道菲兹是什么人了,对吧?”
顾季说:“是。”
没想到特帕内卡也在为这些事发愁:“你在担心菲兹和祭祀的事?”
特帕内卡点头。
“明日的祭品没有我认识的人,但下个月就是菲兹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陷入到回忆中。
“说真的,去年我刚见到菲兹时……”特帕内卡叹口气道:“就是觉得他好玩。你知道那种好奇吗?一个漂亮英勇的人,来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俘获的奴隶。”
“你不了解他任何事,你只知道他一年后就要死了 ”
“他不会平淡的死去,他会被当成贵族对待,受到全城人的喜爱和尊敬,鲜花永远围绕在他周围。”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就像在舞台上演滑稽戏的奴隶。我们所有人一起给他搭建了漂亮的舞台,编织尊贵的梦境,最终却只要他的心脏。”
“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包括他自己。但大家要把这场滑稽戏进行下去,他必须配合并假装乐在其中。”
“我今年十九岁,在我出生时,那种祭祀仪式就被废除了。”特帕内卡拨弄着盘子里的肉,又咽下去一大口:“有些叔伯劝我离菲兹远点,但我实在太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一直让他跟在我身边。”
顾季点点头,默不作声。
“但……我现在真拿他当兄弟。”特帕内卡道:“他只比我大几岁,是优秀的武士,很少发脾气,彬彬有礼。”
“若在战斗时他被我俘获,我一定就放他走了。可惜现在不行。”
任何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如果自己的朋友注定被送去祭祀,那怎样也不会是一件好受的事。
特帕内卡顿一顿,低声道:“其实,我有想过偷偷把他送走……”
顾季眉头一簇。
等等,和我说做什么?
他抬眼去看特帕内卡的脸色,才意识到他已经喝醉了。不知为何他酒量竟然如此差,目前有点神志不清。
顾季让大虎去端杯茶来。
“但是我也在想,他要是走了父亲怎么办?”特帕内卡道:“用他的皮和心作为祭品,父亲才能康复。”
他凝神思索一会儿:“可是我又再想,父亲这么多年都没祭祀了,就非得在今年?就非要是菲兹?”
“羽蛇神眷顾着父亲开拓疆土,也没见到月月献祭活人。祭祀真的有用吗?”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顾季微微惊讶。他能感受到特帕内卡的挣扎,更知道他彻底喝醉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等顾季回答,就趴在了桌子上。
而顾季也不知如何来回答。
若依照他自己的想法,神明不知如何,但使用人殉实在不可取。
大虎正好端来茶水,顾季觉得此时茶水作用不大,决定干脆把他抬回去。
顾季叫人套上车,让特帕内卡坐车回家。几个船员帮着来抬人,顾季从门口转出,正见到菲兹和齐老八都站在门口。
刚刚特帕内卡所说,恐怕菲兹听去了不少。
“谢谢您的招待,我回去了。”
菲兹淡淡向特帕内卡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和顾季辞行。
他一双黑色瞳孔冷冰冰的。
顾季遥遥看着两人离去,轻轻蹙起眉毛。
他绝不认为菲兹是特帕内卡所说,本质上是温和谦逊的人,甚至即使没有特帕内卡,菲兹也绝不会让祭祀顺利进行下去。
也许最终难逃一死,但菲兹却不像束手就擒的人。
顾季缓步向房间走去,正见鱼鱼坐在床头,倚在灯下刺绣。在坚持了一个时辰后,雷茨说服自己只要是生物就要吃饭——然后开开心心吃掉了顾季给他留的食物。
只要少吃点糖,多运动,他绝对很快就会恢复原样。
他抬眸问:“他们都走了?”
顾季点头。
鱼鱼放松的躺下来,把绣品举起来给顾季看。他正在绣一幅很大的画作,似乎是船队登陆美洲时的样子。
顾季正从甲板上走下去,有船员忙忙碌碌搬东西,也有人收拾着车架。
画面生动,栩栩如生。
“你还会画画?”顾季惊讶。
他竟不知雷茨画技如此优秀。
鱼鱼实话实说:“是林五娘,还有书生们和我一起商量出来的。我描在丝绢上绣。”
绣绷上正是顾季的样子,连阳光照在衣袍上,丝绸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这绝对是够的上珍藏的绣品。顾季又点燃两盏灯,坐在雷茨旁边看他飞针走线,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你今日和他们两人练武,谁更厉害些?”顾季问道。
雷茨立刻道:“菲兹。”
顾季有点惊讶,毕竟两人看上去特帕内卡要更壮实些。
鱼鱼小心翼翼看着手里的针线活:“特帕内卡有力气却没经验,打起架来不算流畅,也不够敏锐;菲兹力气稍小,但战斗经验很足。”
“要是两人真打起来,特帕内卡绝对不是菲兹的对手。”
顾季凝眉道:“那他们俩有没有比试?”
“有。”
“谁赢了?”
“特帕内卡。”雷茨道:“我当时没在看他们,好像比到一半菲兹突然磕碰到,然后就被特帕内卡赢了。”
“然后我们干脆就回来找你了。”
显然,只有骄傲的特帕内卡,还有沉迷于照镜子欣赏美貌的鱼鱼会信菲兹的借口。顾季将此事记下。
顾季换好衣服,把自己裹在床褥里,和鱼鱼就着一盏灯读书。没看多久他便开始犯困,打两个哈欠便把脑袋埋在雷茨怀里。
鱼鱼低头轻嗅顾季的发丝:“你今天没有去摸羊驼吧?”
摸完羊驼之后,顾季早就洗澡梳头把自己打理干净了。他理直气壮闭眼撒谎:“没有。”
确实没发现任何疑点,雷茨只好不再作声。绣图上的“顾季”已经完成,他将绣绷轻轻放在床头,熄灭油灯,回身抱住顾季沉入梦乡。
球赛
第二日顾季刚刚醒来, 身边已经空了。他抬眼看到一个人影正神神秘秘的在门口徘徊,时不时想把头探进来的样子。
“大虎?”顾季疑惑。
听到顾季唤他,大虎快步走进来:“郎君, 有个新消息!”
顾季坐起来倚靠在床上,让大虎快点讲。
大虎神神秘秘道:“今天他们不是要祭祀吗?就在昨夜——人殉们一起逃跑。但没人逃出去, 全部被抓住。”
顾季微微惊讶,无比佩服她们的勇气。
可惜他们都是女子和孩童,想要从奇琴伊察逃出去太难了。
“然后就在今天早上, 她们都自杀了。”大虎低声继续道。
“自杀?”顾季低声道。
在献祭的前一夜死去, 与在献祭当天死去……似乎区别不大。
可是——
“那今日的祭祀呢?”他立刻问。
按道理来说, 祭司必须要亲手取出人殉的心脏。如果人殉提前死去, 那祭祀也就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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