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深深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王大的行为逻辑。他刚想开口拒绝,却又想到什么,转而道:“请他去书房吧。”
瓜达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片刻后,顾季和雷茨在书房中喝着热茶。伴着袅袅茶香热气,王大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来。
“顾大人,许久不见,您一切都还安好吧?”
此次他倒是谦逊许多,拱拱手,脸上陪笑能皱出褶子。
顾季点点头:“都好。所谓何事而来?”
“您大人有大量,能在海上不计前嫌施以援手,我真是感激涕零。我略带了些薄礼,您别嫌弃……”
“不必。”
在海上谁都可能遭难,能拉的都会拉一把,没谁惦记着私下那点仇怨。王大若是要谢他,把礼物放在门口离开便是。
“我真是不知道如何谢您了。”王大被拒绝也不生气,反而道:“这是我该尽的本分。我还听闻大人在杭州施新船政,真是造福百姓。”
他大概是为了船政而来。
顾季心下了然,怪不得心高气傲的王大能拉下面子来说好话。
王大嘴上说着好听话,看顾季丝毫反应没有,心里也骂骂咧咧的。
自从去年顾季回到泉州,他就在走霉运。先是二房的娘子闹事,平白分走他一半家产;接着新船政传出风声,不仅让他造船计划受阻,更是惹得不少商人都对王氏船行敬而远之。
然而屋逢连夜偏漏雨……他去日本的计划也失败了。
好不容易瞒着市舶司出海,没想到半路就遇见海盗,还是被顾季的船救回来的!
不仅一枚铜板没赚到,还丢了好大的人。起航前他拍着胸脯表示绝无危险,现在他在商人们面前却根本抬不起头。
那些日本人也真是,和自己兄弟都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为何还要打劫他?
王大心里一边骂海盗,一边骂顾季。最要命的,他之前定下的几艘新船马上就造好,如今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朝廷真如顾季所说般发下飞剪船图纸。如今众人大张旗鼓纳捐、造新船,谁还愿意乘他的老式船出海?
好端端的几艘船砸在手里,账上也干干净净。
王大在家郁闷了个把月,却灵机一动想到什么。正巧听说顾季回泉州,他便马不停蹄来找顾季了。
“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请众人纳捐,实在是一件善事。”王大笑道:“当时是我有眼无珠。”
“你纳捐了?”顾季好奇。
他虽人在杭州,但也不是没有听过泉州的风风雨雨。
在十一世纪全球最大的港口,新船政对泉州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无数商人绞尽脑汁研究如何纳捐,更有无数船行星夜开工造新船。
即使衙门并未设在泉州,还有不少泉州商人闹到杭州去,甚至泉州的纳捐数额超过了方铭臣所在的杭州。
未来的三艘战船中,必然专门有一艘为泉州商人保驾护航。
而在泉州众多船行中,王氏船行无疑最惹人眼球。
王老爷子去世后,王大愤而出走,船行交到了二房娘子钱氏手上。拿到空壳船行的钱氏丝毫不慌,并极其迅速的进行了收缩。
在新船政颁布前,她就关停了杭州、广州的铺子。船政颁布之后,她更是卖掉原先气派的铺面,将船行搬入小街巷中,还裁掉不少伙计仆役。
王氏船行名存实亡。
据说,钱氏还停掉了所有对王家族人的资助,连老宅中吃穿用度都有下降。
而省出来的钱……全部用于纳捐、造船。
钱氏在纳捐一千贯的同时,还咬牙造了两艘飞剪船。据说银钱不够时,娘家还资助了不少。
这些事顾季都知道。但王大分家时却只拿了些船只,这几个月更没什么进项,又是如何纳捐的?
王大却点点头:“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侄子纳捐,岂不就是我纳了?”
雷茨道:“你们既然已经分家,王氏船行便也分成两个。她所做之事又与你何干?难不成你的船也是她的?”
“非也。”
王大抬头看了一眼,正见到裹着头纱的鱼鱼倚在顾季身后。他瞬间便猜到雷茨是谁,又想起马琦是怎么得罪公主下狱的,差点腿一软跪下去。
“分家自然已经分家,但此事却有不同。我今日来求顾大人,便盼着您能主持公道。”王大低头再拜。
顾季冷冷道:“你若有冤屈,可以去衙门中诉说。”
王大被噎了一下,却不屈不挠道:“倘若纳捐之人都认定,我们两家船行实为一家,为何我不能算是已经纳捐?”
“此事若沿海制置司不管,草民又何处说理去?公道何存?”
顾季看着他难过的样子,疑惑皱了皱眉。
潜水训练~
王大道:“我侄子都认两家是一家, 只不过分开管而已,凭什么她这婆娘不认?”
他略愣了两秒,就想通其中关节。
当初王老爷子临终时, 实在不相信假的“王豆豆”,于是勒令钱氏必须从旁支过继来一个男孩, 才有资格继承船行。
那男孩比“王豆豆”还大,现在是王氏船行的大少爷。
钱氏去纳捐造船,也只能用大少爷的名义。
但这孩子年岁长, 自小在亲生父母边长大, 又怎么会全然听钱氏的话?钱氏更不喜欢难以掌控的孩子, “母子”之间嫌隙渐生。
钱氏停掉族中供给, 恐怕便得罪了些族人。王大又许诺了男孩的亲生父母些好处,因此男孩受亲人指使, 将纳捐也记在王大的船头上。
王大一分钱没花,却相当于纳捐了。
钱氏花了钱却吃暗亏,自然不依。
偏偏沿海至置司并未设在泉州,衙役们更不敢擅自决断, 于是便将纠纷一拖再拖,直到顾季会泉州。
王大所说, 果然和顾季猜的大差不差。
“你们家事,找我做主又有什么用?”顾季却根本不想搭理他:“沿海制置司不管这些。”
王大不意外顾季的反应,只是轻轻搓搓手指:“大人之恩德,我在泉州也听说了。此事若您不能做主, 草民真不知道该去何处说理。若是事成,必有厚礼……”
顾季笑了。
如今王大为了千贯纳捐钱, 甚至不惜与孤儿寡母争利,更凑不出造新船的花销。
如此境地, 还指望用厚礼买通他?
“请回吧。”顾季摇摇头,丝毫不为所动。
王大还想再纠缠,却见瓜达尔应声而入,手中拿着棍棒准备赶人。他勉强保持体面,灰溜溜离去了。
只不过从目光中,便能看出还有几分不死心。
将王大打发走,顾季先回屋睡了个悠闲的午觉,接着便去练游泳了。
微风怡人的春日傍晚。顾季屏退周围仆役,脱去外袍只穿着里衣,在湖边简单伸展一下身体,舒活舒活筋骨,接着便纵身跳了下去。
“嘭!”
巨大的水花激起,岸边的贝斯特无辜淋湿毛发,骂骂咧咧跳到一边。
顾季抹抹脸上水珠,浮在湖中:“感觉还好。”
太阳尚未落山,湖水还有几分暖融融的气息。没有游泳池中的氯水味道,湖中淡淡水草的清香混合着岸上泥土的味道,在金色的阳光下涌入鼻腔。
顾季甩甩脑袋,任由发髻打湿散乱。
他很久没有主动下水了。不知为何,湖水好似比之前看着都更亲切些,泡在其中没有半分不适。
心情大好的顾季扑腾几下,回身却看到水中正冒出两只鱼脑袋,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光。海伦娜和塞奥法诺面面相觑,似乎不理解顾季为什么突然来游泳。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