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怨怼的船员中,只有顾季心情美好。
似乎知道谁是主人, 羊驼从未喷过他,只会伸长毛茸茸的脖子在他怀里蹭。
被巨大的毛茸茸抱着, 别提有多满足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两只大毛怪?”鱼鱼翠绿的眼眸中写满幽怨。
他单方面将羊驼命名为大毛怪。
“哪有。”
顾季眨眨眼,将望向马厩的眼睛移开,喝口水掩饰自己尴尬的神色。回过神来,正见鱼鱼卷一个塔可往嘴里塞。
“哎哎!”他连忙阻止:“那盆鸡肉是辣卤的!”
不能吃辣的还有一小盆,但还没端上来。
可惜话说的太晚,雷茨已经将食物咽了进去。酸酸辣辣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鱼鱼想赶紧吞咽,但又被辣椒水呛到。
“咳咳咳……”
他捂住脸,被辣的满面通红。
顾季赶紧给他递帕子和水。鱼鱼接过水杯连喝两大口,起身掩面回房间去了。
他才不要被看到辣的掉珍珠。
他叹口气,正巧此时郎中风尘仆仆的进来。他刚刚结束托皮尔岑的治疗,从宫廷赶回:“夫人可是有不适之处?”
“他吃不了辣。”顾季笑道。
郎中却正色道:“吃辣上火,夫人才懂养生之道。”
他揉揉酸痛的肩,从顾季旁边坐下。一小煲药膳鸡肉端上来,并各种蔬菜水果。
“皇帝身体怎么样?”顾季关心道。
“有好转之势。”
想到托皮尔岑,郎中心里满是欣慰。与预想的困难不同,皇帝简直是他见过最配合的病人之一。
说扎针就扎针,说吃药就吃药。
从不怀疑医生,从不怕苦怕疼。
对普通病人来说,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素未谋面的异族皇帝能如此信任他,着实让人吃惊。
郎中自然不会辜负托皮尔岑的期待,也从早到晚在宫廷中忙碌。
顾季也很惊讶:“他竟然这么信羽蛇神。”
仅仅羽蛇神托梦,说顾季会救他,托皮尔岑就能深信不疑。
“他最难得就是有信心。”郎中赞许道:“许多病患终日苦思哀叹,盘算着自己不能久于人世,平白担惊受怕;他却好像坚定神会拯救他,从来不担心病情。”
“有如此心态,十分病也要好转成八分。”
“竟然如此?”顾季微微诧异。
“是啊。”郎中笑道:“如此一来,只要耐心调养好生照料,再活上三五年都不成问题。”
至于更长的,托皮尔岑已经是很老的老人了,也不能多指望。
嚼着微脆的玉米饼,话音和火光一起在夜空中盘旋,他却有点觉得不对劲。
“您在宫廷中,有没有看到一个图拉来的祭司?”
顾季想起,在离开图拉城当夜,也有一位祭司逃离。
“当然。”。
他已经熟悉了最基本的土著语言,确凿道:“一个年轻人,中等身高,深色皮肤,身上还带些伤。他比我们还早到这里两日,最近一直在皇帝身边。”
“您认识他?”郎中惊讶。
顾季:!!
居然那祭司真的也到了奇琴伊察!
船队一行人离开墨西哥高原后,向西南方向到达特雷奥帕克湾,去船上交接人手,然后往东南抵达奇琴伊察,稍微绕了个小圈子。
如果一人抄近路走直线……确实比他们还要快。而恰好那夜郎中并未醒来,也就不知道有祭司逃走的事。
“我听说过他。”顾季道:“他伤得重不重?”
“一点小擦伤,我都帮忙处理了。”郎中笑道:“土著人的皇帝很喜欢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要陪着,连我瞧病的时候也不回避。”
“那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的很快,这我就听不懂了。”郎中答道:“但他好像在为皇帝准备祭祀,皇帝认为祭祀愉神,神便不会再降下病痛。”
顾季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通过祭祀治病,对土著人来说不算罕见。但此事顾季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月明星稀,大家吃完东西,从火堆边收拾好碗碟抱回厨房。顾季孤身一人坐在毯子上,凝视着美洲璀璨的星河。
祭司与顾季同一天从图拉出发,又前后脚到奇琴伊察。他是否遵托皮尔岑的命令而行?
如果托皮尔岑确信羽蛇神所说,顾季的船队将拯救他,那么他为何还要频繁与祭司交流,试图祭祀愉神?
思索间,顾季倒是想起,信使到图拉时,要求恢复人殉,向神祈愿皇帝健康……
火堆的光渐渐暗淡下去,顾季下意识拢了拢衣襟,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骨笛声。
……是菲兹?
他看了眼天色,通常这个点只有夜猫子出没了。
门外的骨笛声滑过,顾季略一思索,离开庭院穿过回廊,打开大门。
“菲兹?”
月光下,高挑的背影走在墙边,他回过头来,黑发甩在脸颊上。
“原来您住在这里。”菲兹惊讶道。
顾季点点头,礼貌道:“进来坐坐?”
菲兹摇头:“多谢,但我正要回家去。”
已经月上中天,他才到回家的时候……顾季递给他一盏灯:“是我唐突了,千万别让夫人久等。”
菲兹不可置否,接过油灯提起,看着灯芯逐渐燃烧时微弱的火苗。指尖轻轻拂过油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铁器。
“我明天给你送回来。”他承诺。
顾季摆摆手:“送给您的礼物。特帕内卡说,过两日我们再一起去广场上跑马。”
菲兹点点头,笑了笑提灯离开了。
顾季关上门,心中还思量着皇帝的祭祀,回头却突然看到了两盏明灯,还有躲在墙角处两个黑黢黢的人影。
!!
他片刻后才认出,那是提着灯的雷茨和提兹。
“大晚上躲在这里做什么?”顾季被吓了一跳。
“我等你好久都不回来。”鱼鱼委屈。
提兹则尴尬道:“我出来起夜,正好看到夫人在院子里。听到这里有声响,就带着夫人寻过来了。”
还没等顾季开口说话,他便压低声音道:“大人,您认识刚刚门外那个人?”
学习了一个多月的汉话,提兹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已经能和顾季交流了。
“菲兹?”
提兹听到这个名字半是恐惧,半是担忧。犹豫再三却没说出半句话。
“他有什么特殊么?”
顾季敏锐差距到不对,和提兹一起到房间中坐下。半夜气温微微转冷,他们披上色彩斑斓的毯子,点起两盏灯。
“特帕内卡邀请我们去骑马,我还打算等到春天结束,就教给他们打马球呢。”顾季修剪着灯芯,却暗暗看向提兹。
听闻此言,提兹顿了顿道:“他……恐怕等不到春天结束了。”
什么?
顾季放下剪刀,微微有些迷茫。
“我也是到了奇琴伊察,才从亲人口中听说他的事。”提兹犹豫道:“我其实不认识他,但像他这样的人之前见过挺多的……总之大人不要和他深交,否认难免伤心。”
他一番话说的玄之又玄,顾季不禁疑惑皱起眉。他早料到菲兹身份特殊,可再多也只想到伴读、管家、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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