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季有理从船行支取银子,但船行初创终究要多备些资金,因而顾念每天都要把铜板全数一遍。
顾季只好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马蹄声一路响起,还没到衙门前,顾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简直像是市场上最热络的摊位。在往前走些,马车就彻底堵住不动了。
“郎君,前面全是人。”驾车的布吉回头。
顾季拉开车帘看去,前方衙门外竟然堵着几十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曾经来求衙门主持公道的商人,剩下竟然还有许多人做农夫装扮,晒得黝黑的脸上一片愤慨愁苦之色。他们将方铭臣团团围在中间。
离得近些,顾季能听到他们的话音。
“方大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出海?”
“那钱可是能不能拿回来····”
“李家的娃娃可不会骗人!这事我们早都说好了,你有没有良心?”
“官老爷不能不讲道理!”
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顾季预想过各种情况,现在也大吃一惊。
方铭臣被挤在人堆里,任凭口水说干,也没能让他们冷静下来。眼见着围过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方铭臣只得伸长脖子给顾季比眼色。
快走!
不然你也被缠住!
去其他衙门借点人来,救命!
奈何方铭臣动作太明显,人群瞬间注意到街上顾季的车马,发现在场竟然还有第二个目标。
“顾大人在这里!”
“李郎君到底是哪点得罪您了?”
“您给我们个公道吧!”
大约一半人放弃方铭臣,转而将顾季的车马围起来。人挤人之间,甚至有人被挤到车身边,顾季甚至能感受到人群散发出的热气,听得见他们七嘴八舌的喊声。
在这样挤下去,很可能惊到马匹,有人受伤。
顾季皱眉,腾出手来拍拍布吉肩膀。
布吉心领神会,提起缰绳大喝一声:“公主车架——开路——”
人群“呼啦”散开。
谁不知马大人前几日冲撞了“公主”,如今还在牢里蹲着?
大家赶紧让开!
在方铭臣惊讶的目光中,顾季伸手将他捞上马车,车架在门槛上“咯噔”撞下,一溜烟冲进衙门拐走。
大门“铛”的关闭。
很快,有衙役悄悄探出脑袋,请众人选个能把事讲清楚,进去同两位大人议事。
见到来议事的百姓前,方铭臣先向顾季大倒苦水,讲今日究竟是怎么闹起来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当初船行之所以吸引商人们上钩,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李氏船行的前几次航海,参与者都赚到了大钱。那么究竟是谁能在最初就信任李源,跟随他出海?
方铭臣并未深究,只想着总有胆大不怕死的。没想到今日才知事情的真相。
李源本是农家子,既没人脉信誉,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招揽客户。无奈之下李源脑子一转,想了个馊主意。
坑不了别人,就坑自己人。
城中商人不信他,他干脆将目标放到乡间:许多农家青年眼馋别人航海赚钱,家中资财却不足以支撑他们出海贸易——对船行而言,每个商人至少要带足够多的货物,才能保证航行利润。
李源却恰恰相反。
他回到村中,将富裕些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全部劝去航海。
钱不够?几家凑一凑,回来分账就好。
货不够?没关系,货少也能上船。
交不起船钱?赚到钱后回头补交也行。
在村民们心中,李源难得有本事的好汉,不仅有丰富的航海经验,还不忘接济家乡父老。因此村民们几家凑出一个小伙子,懵懵懂懂的采购货物,带着村里人的希望加入船队。
头次出海只有十几名“商人”,背后却是几十个家庭。李源几乎鼓动了所有稍微有些余钱的村民——你两贯我三贯,凑够几十贯就出海。
几次出海后,近乎参与者全部赚到钱。有人去县城买了宅子;有人从此开始经商;有人置地雇佣佃户,摇身一变成了地主。
这些人是李源经营船行的根基,也是最信任他的人。
方铭臣就在不小心间,将这些刚刚富起来不久的农户得罪了。
昨日李源的船队“修缮”完毕,船行便放出消息,请要出海的去登记货物分配舱室。农户们兴致勃勃的去了,刚刚上贼船的商人们却愈发纠结:到底是跟着李源出海,还是听衙门的等着退钱?
今日商人们就又到了衙门。
方铭臣一早就嘱咐衙役:千万要劝商人们别跟着李源出海。衙役忠实的遵守命令,对每个商人都劝了又劝,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成功把大家吓住了。
接着,这件事很快传出去,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衙门不准李源出海。
农户们听闻此事心神俱骇。如果衙门真的不让李氏船行出海,那些刚刚交过船钱的商人能退款,他们可怎么办?他们还指望着跟李氏船行跑一辈子船呢!
思考一二,农户们也到衙门外问消息。
接着就收到衙役的统一标准回复:不要跟着李源出海!
传言证实,农户们就闹了起来。
假扮公主的塞奥法诺
方铭臣莫名其妙被找上门, 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江南的口音与北方大不相同,农户们连哭带喊,方铭臣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在衙役们的帮助下,才勉强理清前因后果。
听完全程, 顾季也立刻脑仁痛。
“李源恐怕暗中有动作。”顾季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今日来的只是些农夫?”
“大人明鉴。”衙役在旁边拱手:“还有些街市上的泼皮混在其中,喊得最欢。”
果然。
农夫们大多打心眼里畏惧官府。今日他们敢在门口堵人,必然有人子啊背后煽动。
两人正说着, 衙役推门抱拳:“大人, 他们到了。”、
后面两名穿着丝绸圆领袍的老人, 他们对视一眼, 给顾季和方铭臣行礼。
“请。”方铭臣揉揉太阳穴,请他们坐下。衙役立刻给端来饮子, 动作中无不谦逊恭敬。看到官府中人并未摆架子,老人们眼中少了怀疑气恼,反倒生出几分敬畏来。
“是李老和王老二位?”方铭臣亲自给他们递上茶杯,语气和缓。
李源鼓动大多是自家人, 生活在李家村和隔壁王家村。今日来的则是李家和王家族长,在家族中德高望重。他们两家早就搬去县城生活, 衣着穿戴也透着几分富裕。
两位老人点点头。
他们接方铭臣的茶,拱拱手问道:“我们今日就来问两位大人,李郎君的船究竟能不能出海?如果不能出海,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方铭臣道:“李源的船可以出海。”
“那为何不让我们上船?”老人有几分气恼, 紧紧盯着方铭臣。
鱼鱼趴在旁边桌上,悄悄给自己编小辫。
他突然发现老人似乎只对着方铭臣发难, 从进屋到现在,竟然没敢多看顾季两眼。倒像顾季是高不可攀的京城大员, 而方铭臣才是副手一般。
雷茨纳闷道:“没不让你们上船啊。”
两位老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旁边还趴着个编小辫的绿眼睛番人。
“你确定?”他们异口同声。
鱼鱼道:“当然了,但有可能葬身鱼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