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凶险,很多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那个邪物。
讨厌他的人更讨厌他,保持中立的人也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而发出不满的声音,喜欢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成为被声音淹没的一员。
嫉妒、痛恨、埋怨……无数的声音促使掌门做出了选择,无论是放弃一个前途无量却并非无可代替的内门弟子,还是放弃一个父母皆为凡人没有丝毫背景的弟子,似乎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师父想救他,但师父也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牵绊,就像他的朋友那样,卫桥知道,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在离开的那一天,卫桥双膝跪地,重重地向着师父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透过纸窗,卫桥看见师父抓着师弟的手,不顾师弟的哭喊,垂着头,像苍老了无数岁。
卫桥深深看了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山头,背着自己寥寥无几只用一个小包裹就能装走的私人物品,平静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审判台。
无数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这场针对卫桥的审判,唯一不需要出声的只有卫桥自己。
那时我在干什么?
卫桥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在这明显的幻境里,他连那些人的面庞都已经模糊掉了,唯有那一句句的质问清晰如昨日。
“你为什么要把它带回来?!”
“你为什么没有和邪物一起死?!”
“你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天生面缺而厌恶自己的父母、因为出生低微瞧不起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因为自己前去求救而脸色大变的朋友……
无数张熟悉的脸自脑海中浮现,卫桥轻吐一口浊气,在满天的谩骂声中,垂眸擦起手中的长剑。
如果他还是那个刚离开玄幻侧的卫桥,或许还会因为这些声音而苦恼。
但他清晰的记得那双手是如何穿透胸膛取出邪物,记得钟夏一句句的嘱托,记得那“客人”咀嚼时发出的异响。
比起它们,这些昔日的声音……
卫桥抬眸,沉声道:“不过尔尔!”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心底祈求着他人垂爱的卫桥,他知道,他是能有朋友,有能交托性命的朋友,能有疑点重重依然选择相信的朋友,能有同生共死互相惦念的朋友。
华光闪过。
一人,一剑。
劈开所有质疑的声音。
…………
奥古斯低头看了眼双手——稚嫩、白皙、又瘦小的双手。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熟练地唤来仆人,叫他为自己拿一面镜子,当看到镜子中儿时的自己,他就知道自己并非处于现实。
环顾自周,奥古斯确定了此时的时间:奥修被绑架后的第十五天。
奥古斯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这次绑架,让他和奥修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他心中默念三个数,一道沉稳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少主,找到奥修少爷了,但没有看见殿下,是否要先救走奥修少爷?”
这是帝国的一件秘密。
在王后病逝,国王悲痛欲绝的第三天,外出王城的大皇子和奥修意外撞上一条裂缝,双双不知所踪,疑似被地狱种族抓走。
因为这次出行是奥修邀请的大皇子,袭击两人都还是地域种族,涉及到的事情实在敏感,所以血族调动所有的力量,只为救回两人。
那时的奥古斯曾问过族长父亲一个问题:“如果只能救回一个人,那我该选谁?”
族长沉默片刻,第一次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蹲下身,凝望着奥古斯的双眸,反问道:“你会选谁?”
“奥修是我的弟弟。”奥古斯回答。
族长嘴唇动了动,垂眸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奥古斯的肩膀。
他想:终究还是太小了吗……
在他起身将要离开时,才听见奥古斯姗姗来迟的答案——
“所以我会救殿下。”
他猛地回头,奥古斯抱着奥修亲手为他编织的生日礼物——一只丑陋的兔子。
奥古斯抬头,伸手将兔子递了过去。
他说:“但我未来不会只是奥古斯。”
奥古斯清醒的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像他清醒的知道如果救走奥修,那么发现人不见的地狱种族只会加重对大皇子的看守,那么救人就更加不可能。
所以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奥修看到来救自己的人时,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陌生的回答——
“不,先救殿下。”
奥修愣住了,手下也愣住了。
“可、可是……”手下看着奥修,犹豫道,“少爷再不治疗可能……”
会死。
奥古斯看着桌上父亲送来的各种只有族长能知道的资料,无聊地翻了翻,想了想,和当初一样回答:“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联系就此切断。
周围的环境忽然闪了几下,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奥古斯出现在关押奥修的地牢中。
奥古斯确信自己没有这段记忆,那么就只可能是……
他低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奥修。
奥修稚嫩的脸上没有害怕,只有麻木。
“我一直相信你会来救我。”
奥修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展开双手,向他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问:“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会伤心吗?”
不等奥古斯回答,奥修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不会。你只会在我的葬礼上,体贴而有礼的招待每一个吊唁的宾客。”
“像母亲去世时那样。”
奥修猛地坐起来,身形一瞬间拉长,瞬间从幼年期变回了奥古斯熟悉的模样。
他一只眼只剩漆黑的空洞,一只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奥古斯,有光芒像丝带自脚尖缠绕他的全身,甚至还有不少光芒不知何时缠绕住奥古斯的脚踝。
信仰侧的力量灼烧着奥古斯的皮肤,剧烈的疼痛除了让奥古斯脸色白上许多,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一分。
只是隔着衣服的缠绕都如此疼痛,那就可以想象现在被光芒包裹的奥修究竟在承受着怎么样的折磨。
奥修朝着奥古斯伸出手。
奥古斯能确定奥修已经死亡,既然都死了,那现在的奥修最多就是幻境,他并不畏惧,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在两人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奥修忽然收回了手,他先拉起嘴角,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不会吧——”
奥修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向你求救吧?”
“我亲爱的——
哥、哥。”
他在最后两个字格外的重音,明明语气亲昵,却无端叫人听出满满的恶意。
“我是愚蠢的。”
奥修猛地靠近奥古斯。
“也是无知的。”
他们靠的极近,但奥古斯却听不见奥修的呼吸声。
“但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
奥修张开的翅膀抱住了奥古斯,接着死死黏着自己的光芒把奥古斯困在怀里。
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拥有一样的眼睛,流淌同样的血脉,就连身高也大差不差。
奥修右眼的肌肉疯狂生长,每生长多一分,他的身躯就越透明一分。
直到右眼凝聚成实体,奥修的身体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奥修的一生经历过两次绝望。
一次是在地牢里听见哥哥下的命令。
一次是在反叛后,得到奥古斯的特赦。
不救他,是因为不爱他。
放过他,是因为不在乎他。
奥修宁愿死在反叛那一天,死在奥古斯手里,这样起码证明奥古斯有那么一丁点的爱他,而不是像那天那样,他发动的反叛不到一天就被镇压,身边所有的好友都是哥哥埋藏的钉子,让他成为真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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