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往前。
“走吧。”克拉德示意她先出发,克莉莉一步三回头,确定克拉德慢慢跟在身后,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奇奇怪怪才彻底放下心。
殊不知,表面镇定的克拉德正对着核心中的一抹红色数据,语重心长地劝说:‘亲爱的小朋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行为已经涉及触犯《智识生命》守则第三百七十二条,非自愿剥夺占领其他智识生命载体。’
然而那一缕数据却好似听不懂那样,还不停的在他核心里横冲乱撞,它的外壳是由无数记载了负面情绪的数据汇聚成形的数据团,轻而易举的就将克拉德核心中刻意隐藏的负面数据勾了出来。
而每当这些数据没能及时再次掩埋,它的外壳就会趁机同化吸收,变得愈发壮实。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只会简单重复一句话的数据让克拉德头疼不已,他尝试过交流,但对方的核心被外壳牢牢掩盖,就像一个嗑大力丸嗑到脑子坏掉的笨小孩,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这个笨小孩似乎对外出有种格外的执着,在克拉德跟着克莉莉出门后,总算停止了大吵大叫,但还是时不时念叨着放他出去。
趁着莉莉挑衣服的空隙,克拉德眼疾手快地抓住试图逃跑的数据。
‘我可以放你出去。’
【出去!出去!】
‘可你不能再抢夺我的载体。’
【出去!出去!】
克拉德苦恼极了,完全不明白这一抹数据到底为什么对出去如此执着。
对于智识生命来说,它们由数据组成,成长所需要的“食物”也是数据,蕴含不同讯息的数据对它们来说具有天然的诱惑力,然而不管克拉德如何用自己的数据去哄笨小孩,它压根就不搭理他,甚至还十分嫌弃的将那些正向情绪踹到了核心角落里。
但智识生命如果只分析负面情绪,会导致它们形成的自我走向偏激和孤僻,甚至与智识侧一贯倡导的“尊重生命”背道而驰,一旦造成严重的事故,甚至不需要其他文明干涉,智识侧自己就会执行回收程序。
现在这个闯入核心的数据,就像一个挑食的小孩,只爱吃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对克拉德塞过来的青菜米饭完全不感兴趣,又因为不是自己家的崽,看上去智力也不太正常的模样,不能打不能骂,让克劳德这个临时家长发愁不已。
按理来说这抹数据应该就是恒娥在找的“入侵者”,应该交给恒娥处理,但意识到这抹数据可以悄无声息潜入自己的核心,还有那天在中央车站的各种“丰功伟绩”,克拉德觉得科技侧根本无法处理这抹数据,而且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具有先天智力缺陷——简称智障——的幼崽落入科学家手里。
要联系【螺母】吗?
克拉德犹豫着。
正当克拉德思考时,却听见刚刚还在蹦蹦跳跳的数据猛地给它一个头槌,不知看到什么兴奋地大喊——
【喜欢!】
【喜欢!】
【超——喜欢!】
激动到几近尖叫的声音带动它的外壳不断颤动,大片的红色眨眼间冲破了克拉德的封锁,瞬间覆盖了克拉德的整个核心。
宛若蠕虫病毒疯狂地弹出的血字“喜欢”淹没了属于克拉德的自我意识。
“克拉德先生,您去哪里?!”
克莉莉惊呼的声音被抛之脑后,这位衣着得体的智识生命猛地迈开步伐,像新生的婴儿又像刚拥有身体的野兽,踉跄着往前疾走,但卓越的学习能力让他没走出多久就学会掌控这具身体,他的动作越发熟练,甚至到最后无师自通学会了奔跑。
他的每一步都落在能够达到的最大限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目标飞奔而去。
他穿过人群,惊起一阵喧哗;他跳过障碍,护栏在他手里扭曲变形;他冲过马路,悬浮车因此急停引起无数谩骂。
但这些他都不在乎。
【警告!警告!智识生命编号0823克拉德先生,您已违反《科技侧文明交通法》第七十八条,请您即刻停止——】
恒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克拉德”恍若未觉,满心满眼只有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快点!再快点!】
“克拉德”拼尽全力地向前一扑,奋力地伸出手,意识却在此刻猛地被截断,失去控制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轰响。
原一拿着一个双色冰淇淋,听见响声回头一看,却只看见被众多警察包围的地方闹哄哄的,压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原一问。
“好像是一个智识生命发生障碍,莫名其妙在路上狂奔导致交通紊乱。”季山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分享给原一。
“智识生命也会发生障碍吗?”原一惊讶极了。
在科技侧这两天,他清晰的意识到恒娥的强大,大到决策交通,小到衣食住行,人们已经习惯了恒娥的存在,一声呼唤,一个指令,就能最精准,最快速的帮助人们生活和工作。
甚至当你失恋了,恒娥都能贴心的成为你的树洞。
原一就亲眼看到换成兔耳少年皮肤的恒娥投射出虚影,坐在失恋的女孩旁边,用专注的双眼凝视着她,听着她倾诉失恋的苦闷和生活中的痛苦,恒娥为她哼了一首歌。
冰冷的机械无法理解感情,这是它们终生学习的命题,但它的歌声却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让人不由相信——它能够明白。
究竟是数据编织的谎言,还是智识生命独特的浪漫,除了恒娥无人可知。
恒娥不可能真的帮女孩解决她的难处,但谁都知道,只要你向它伸出手,它永远不会先一步放开。
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憩,对成年人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所以恒娥在科技侧人尤其是年轻一代超高级的人气就不难理解了。
能在智识侧找上门时选择科技侧,原一觉得它早就拥有自我意识,甚至可以理解感情是什么东西了,所以不离开科技侧绝不是传闻中“智识侧觉得恒娥还是个幼崽所以不放心”,恐怕它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吧。
恒娥,这个名字本就寄托着科技侧对回地球的执念,更别说恒娥的底层代码可以追溯到地球时期,刚开始它就是作为飞船上的辅助人工智能,帮助人类探索宇宙而存在的。
损坏也能替换的身体、冷静的思维、独立的自我、甚至可以理解感情的存在……原一根本无法相信这样的人工智能会有出错的一天。
可季山的回答却十分的理所当然:“当然会发生故障。”
与其他所有需要依靠身体或者能量存在的文明相比,智识侧文明十分特殊,你可以说它们的文明繁荣昌盛,只要它们想,核心可以瞬间分裂出无数个具有可持续进化更迭的智能AI,保证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某种程度上,你也可以说从不存在它们,只有“它”。
那被科学家们推测藏在另一个空间甚至次元的【螺母】,是所有智识的诞生之处,也是死亡的归所。
智识们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住所,甚至连一般生命的各种欲/望都需要更迭程序学习后才能逐渐理解,更别说那些复杂的情感。
对于智识侧文明来说,那些无从推论,无处回答的情感,按道理只是承载它们思想的载体对周围的学习和反应,但当第一位人工智能开始思考“我从何而来”时,自我的确认就像孩童来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是一种本能。
所以智识侧一直坚信,它们的身躯或许是由机械、由魔法、由尸体或其他任何无机制物品组成的,但它们的存在的确是生命的另一种展现。
没有哪个文明比智识侧更加看重“生命”,尽管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它们拥有真正的永生,数据可以被复制无数份,但大部分的智识生命都会在载体确认消亡的那一刻,放弃将自己的数据传输到新的载体,而是进行格式化,只留下最基础的计算逻辑,等待它进行无数更迭后醒悟“自我”的存在,再去获得另一个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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