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疯子……”有人喃喃道。
啟对他们的评价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望着原一,轻声道:“选择权在您手中,但我们能以吾神的信仰起誓,如果您选择帮助我们,我们仍能和平相处。”
“我们之间并非不死不休。”
啟说得真诚,他甚至坦然地承让自己此番前来也代表了天使们的诚意,如果原一因为被算计而生气,他愿意以一死作为合作的开端。
说到最后,啟垂下头,像一头引颈受戮的乖顺绵羊,静静等待原一的发落。
位置上的邪神一言不发,明明看不到面庞,却叫人倍感压力。
无法探究吾主的心情,也不知道吾主的选择,系统已经按奈不住。
红色的数据流凭空出现,像一只大手死死钳住啟的脖颈,它愤愤不平道:【你算什么东西!】
它猛地一用力,将啟狠狠甩到墙壁上,啟闷哼一声,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顺从力道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长发散落,洁白的羽翼沾上点点殷红,和之前逼迫各个文明时的高傲天差地别,可他浑不在意,只是一瞬不转地看着原一。
系统很想把啟物理意义上的大卸八块,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它收到了原一的命令。
系统哼了一声,消失在众人面前。
啟张嘴还想说话,却发现红色的河流不知何时萦绕在身边,如丝带般将他的唇舌堵住,头发被人揪住猛地往后拉,他被迫抬头与盲四目相对。
这位将西幻侧搅得天翻地覆的厄命之神面若寒霜,眸光流转间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一个人最深处的灵魂,啟感到一阵凝滞感,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安心的力量,也无法通过呼唤再次感受到光明神的存在,他的意识空间万籁俱寂,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错愕。
——他与集体意识的联系被强行断开了!
就像用剪刀把瀑布的一段截下来,对天使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很可惜,击碎无数初始神权柄,并悄悄吸收了一部分充盈力量的盲比之前更加强大,于是那些曾经无法看见的细丝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清晰,那些如丝线连接着啟和光明神的信仰被眷属厚重浓郁的黑色命运之河生生截断。
对盲来说,天使对吾主的算计简直是奇耻大辱——没有眷属能够忍受自己的神明被算计,被威胁,哪怕威胁的筹码是吾主自己的善良也不行。
眷属无所谓吾主是善是恶,它们只会遵从祂的意志,但前提是这份意志是出于吾主本心而非逼迫。
在啟说出计划时盲就恨不得把他弄死,但他忍住了,因为吾主已经有了决断。
盲嗤笑一声,松开了攥着啟头发的手,身影隐匿回飘荡的命运之河中,只剩尚未说完的话在会议室中回荡:“你当感到荣幸……”
荣幸?
啟的心头猛地一跳,他强作镇定:“如果我能成为您平息怒火的祭品,确实也算一种……”
尚未说完的话因为原一不耐烦地挥手戛然而止,显然他对天使滔滔不绝的话语感到了厌烦。
原一没有理会啟,而是转头看向其他文明的代表人:“你们相信他说的吗?”
众人皆沉默,唯有西珂眨了眨眼,语气轻松道:“您需要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虽然身份有了天差地别的转变,但西珂和原一说话时从未用过敬语,乍然使用不带多少陌生,反而多了几分调侃了意味。
西珂没有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因为原一想要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
原一显然也听出了西珂的言外之意,原本压抑的会议室都好像轻松了一瞬,但快的就像错觉。
他敲了敲扶手,让会议室重归严肃,他淡淡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但不是全部。”
在无数个可能中,有一半的未来天使都用了这个计划,而原一的选择也各有不同。
原一似想到什么,冷笑一声道:“但不管我选择什么,这个世界都会毁灭——按你们的话来说,只有我与祂之间的战斗才能称得上圣战,可一旦这个圣战真的打起来,最先牺牲的就是这个世界。”
连高纬度都承受不起光明神和邪神争斗时的力量,一个在祂们眼里只是枚玻璃球的世界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只要在厮杀时翻个身,这个世界就会轰然崩塌。
天使们本来就没想过要活,他们需要的是让光明神诞生自我意识,既然邪神可以通过吞噬地球获得自我意识,那他们的光明神为什么不可以吞噬破碎的世界,再加上他们的集体意识诞生自我意识呢?
表面上是用世界威胁原一,实际上只要原一做出选择,只要身体真的因为饥饿与光明神对上,那么百分之九十九的未来中,世界都会毁灭。
所以——
“我两个都不选。”
原一站起身,几乎瞬间出现在啟的面前。
此刻的啟半跪在地上,原一只需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白皙皮肤下流淌的光明神的力量,隐隐的香味从啟身上弥漫开来,勾着被身体引起的饥饿越发失控,浑身都在叫嚣着让他进食,原一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压下难耐的食欲,可只要一想到天使们的计划,无名的怒火就会充满胸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气饱了吧。
啟想献祭自己平息他的怒火?
想用他的善良威胁他合作?
甚至想在刻意激怒他后冠冕堂皇的说着和谐相处?
原一忽然很想笑,迪尤尔来到他的身旁,恭敬地递上一枚怀表。
圆盘似的金色怀表从原一手中坠落,又因为有链子拉住而停在半空,裸露的表盘上,由两根扭曲触手缠绕而成的时针分针清晰可见,它们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起,上下重叠间,一张长满利齿的嘴巴浮现在表盘上,嘲弄似的咧开笑容,猩红的舌头在翻滚间隐隐可以看到缩小了无数倍的残肢断臂。
那些生灵,那些血肉,全部被它含在嘴里,还尚未落入因为空空如的胃袋。
身体确实无法抵抗食物的香味,它确实是难耐的将那些食物统统吞没。
可在咽下之前,原一醒了过来。
天使不敢直视身体太久,所以他们注定无法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那本该无限向外扩张的黑色维持在一定范围内,不然就算有系统和阿斯托克合作搬离基地,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无视空间时间的祂?不过是原一在放海,才让基地安然无恙。
那些食物卡在喉舌间,因为原一的命令反复在嘴中咀嚼,委屈无比。
饿——
好饿——
好饿好饿——
身体不停的传达着这个信息,像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但不管它如何闹腾,原一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就是不让它咽下去。
这张嘴巴,是原一第一次闻到茧房时因为控制不住而自然生长出的,平时没少给它投喂小零食,它也吃的津津有味,邪神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那些生物常识在祂身上都无效,在原一没有成长之前,这张嘴吸收的能量全都供给给原一,但成长后这张嘴其实连接着身体,身体吸收的能量其实就相当于原一吸收,反之同理。
但一直让嘴巴含着也不是件事,缺少的能量依然会让身体蠢蠢欲动。
所以原一安抚身体,在怀表的时针分针同时指向十二时,就是祂可以咽下去的时候。
现在虽然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没有原一的允许,身体仍然老老实实地含着,只是传来越来越难耐的呼喊。
原一摸了摸啟的头发和羽翼,像摸一只小狗小猫,触感确实如想象中柔软,但在原一心里仍然不如阿斯托克和黑猫。
但没关系,就像天使们想的那样。
他是个善良大方的邪神。
所以原一温柔地对他说:“放心,你会如愿的。”
“我的怒火会被平息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眷属在暗处嘲弄地笑了一声,嘲弄天使的天真。
没由来的慌张爬满啟的心头,他总感觉原一话里有话,目光紧紧地盯着原一,然而原一却不再言语,他不再留恋地将秒表还给迪尤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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